茉瑶也向我吐露她的烦恼,寄人篱下小心翼翼,父母早亡让她内心极度缺乏安全感,所以喜欢被很多人围绕,用慷慨大方换取友谊和关注。
事实证明她失败了,靠金钱笼络的朋友靠不住,而我也没法逃脱窒息的家庭。
“等我们长大就好了。”茉瑶目光坚定,向我传递希望:“爸妈给我留了大笔财产,现在由外公和姑妈管理,等我十八岁成年就可以自行支配,到时我养你啊!”
就是这样一个女孩,照亮了我阴沉破烂的人生。
可她现在死了。
——
“杨若。”
季显的声音拉回我的思绪。
饭桌上所有人用错愕的目光看过来,大概是我出神太久,把他们给吓到了。
“没事吧?”季显轻抚了抚我的后背,目光略含担忧。
我摇头,勉强扯起嘴角笑笑。
食不下咽,我放下筷子起身走向灵堂。
亲戚们窃窃私语:“什么味儿?你们闻到了吗?”
“好像有点儿,香臭香臭的。”
听见这话我不禁皱皱鼻子,发现嗅觉有些麻木,周遭满是燃烧的香烛纸钱,还有清冽的草药,各种味道交杂在一起,闻久了鼻子失去灵敏。我深吸一口气,果然有股很淡的臭味,隐隐约约混在其中。
类似臭鸡蛋和腐肉、死老鼠搅拌的恶臭。
我皱紧眉头,忽然发现给棺内制冷的机器竟然停运了。
这么热的天,遗体不冷冻的话,会腐烂得很快。
我屏住呼吸上前,原来插线板不够长,电源不小心断开。我赶紧把电线插上。
夜幕降临,我拿着毛巾到卫生间洗澡。
不知怎么搞的,经过中午的断电,总感觉那股臭味没有散干净,怀疑是不是头发沾上了。
我仔细洗刷三四遍,用了大量洗发水和沐浴露,浓烈的香精让我的嗅觉又变得迟钝。
夜深人静,外公支撑不住,被季显搀扶回房休息。
那几个远房亲戚早就离开了,院子里只剩下我和季显两个人守灵。
“为什么不直接用冰棺?”我开口问。
“没租到。”他瘦削的脸映照着烛光:“火化以后骨灰要放在棺木里下葬,另外租冰棺多此一举。”
我揉揉鼻子,又问:“茉瑶的姑妈和姑父呢?会来吊丧吗?”
季显面无表情:“已经通知了,他们在国外,可能不会回来。”
我看着他:“你脸色很差,去睡会儿吧,我在这里守着。”
“不用。”
我抿嘴叹气:“你把自己累垮了,外公怎么办?后面还有几天呢,你省着点儿力气吧。”
季显用深邃的目光打量我,没说什么,起身走向客厅的小沙发,倒进里面闭目养神。
一个人守着棺材,多少有些害怕,周遭静极了,放在桌上的手机发出提示音,我心下猛地跳了跳,某种强烈的预感袭来,不由扫了眼遗照,头皮隐隐发麻。
点开手机。
果不其然,十二点整,茉瑶的第二封定时邮件送到。
我胸腔堵得发闷,像被长满绿藻的水草缠绕,潮湿、咸腥、黏腻,无法挣脱。
不想点开它。
难以理解茉瑶的做法,死后留这样诡异的邮件给我,用意何在?如果因为恐惧无助需要支撑,那么当时直接找我不是更好吗?
或者她担心连累朋友,所以才没有明言?
可若当真为朋友考虑,又怎会发送定时邮件搅得人心神不宁?
我感到恐怖,也很抗拒,但好奇心使我根本抵不住诱惑——
“小若,有件事情我一直没告诉你,季显出轨了。”
看见开头这句,我屏住呼吸皱紧眉头,抬眼扫向沙发里熟睡的男人。
“还记得那次我情绪失控,用烟灰缸砸了他,接着几天他夜不归宿,之后我就在他身上发现了抓痕和吻痕。”
“也许他早就在外面有女人,等我死了继承财产,跟他的情妇双宿双飞。”
“想不通啊,我生平没做过一件坏事,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刚才梦游惊醒,你不知道有多恐怖,我发现自己站在厨房,手里拿着一把刀,放在手腕,几乎要割下去。”
“意识和行为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昨天我去事务所找律师,想把财产过给外公,可季显已经盯上我家,转移财产只会害了外公,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已经没有办法,难逃一死了。但就算死,我也绝不让背叛我的人如愿,我诅咒他们夜夜噩梦,不得安稳,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
……
……
屏幕亮光熄灭,我缓缓放下手机,大概明白了茉瑶安排定时邮件的用意。
是报复吧?
想必她已经知道了,季显的出轨对象,那几天和他上床乱搞,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的人,就是我。
第3章
两个月前,普普通通的夜晚,下了班,我照常到公司附近的酒吧放松,小酌两杯。
日复一日单调的通勤带来麻木与疲惫,成年以后的生活并未如想象中得到解脱,寂寞与空虚时刻都能将我吞没。
酒吧寻乐也乏善可陈,但那天有些新鲜,居然遇见买醉的季显。
他额头受伤缝了几针,贴着纱布,稍微显得狼狈。
“怎么弄的?”我很好奇。
他垂眸不语,深邃的眼睛蒙着一层厌倦,旖旎光线下,冷峻的轮廓染上几分性感,与往日的矜持不大相同。
我追问:“打架了?”
季显嘴角扬起浅笑:“单方面挨打。”
“嗯?”
“你的闺蜜可厉害了。”他抬眸望过来,冷冷自嘲:“烟灰缸说砸就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