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宦(88)+番外
闻鉴眼睫轻动,这次却是迟疑了。
他并未直面回答,只固执的将沸腾的情绪压将下去,唇线绷直道:“对我来说,她是最好不过的白绫。”
那最后二字极低,低到连他自己似乎都听不见。
——白绫。
青雀猛地一惊,脸上本就血痕交错,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出几分狰狞。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满脸惊愕,可一回想起大人一路走来的种种,又觉得,本该如此。
从大人被推上那个位置开始,结局便已注定,要坠入那万劫不复的深渊。他只想让他活,却忘记了在悬崖上站久了会渐渐麻木,会被刚烈的风吹得摇摇欲坠。
灵魂若是死了,**活着还有何用。
这一刻,盘踞在青雀心底的乌云骤然消散。
既然月慈对他既往不咎,闻鉴也未对他下杀手,只又警告几句,便让他退下了。
然而当青雀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到住处时,还未等开门,便已察觉到屋内有人。推门而入的手只是一顿,他当即眸光一凛,随即将门推开。
月慈端端正正地坐在暗处,讳莫如深。
“原来是想在大人面前装的柔弱善良,”青雀将门合上,冷嗤道,“早知道你虚伪,要杀就杀。”
他站在原地,没有想反抗的意思。
月慈身形未动,依旧坐在椅子上,只抬手将旁边的灯点了,火光跳跃着,微弱的光在她脸上打下一片晦暗的侧影。
然后她端着烛灯走近青雀:“没什么好装的,我说了不杀你,便不会杀你。”
话音刚落,她抬手扇了一掌落在青雀脸上。
这一掌用了极大的力气,以至于青雀脑袋歪向一边,虚弱的身体正要往边上倒去,却被月慈又抬手拽了回来。
月慈一手提着青雀的衣领,一手将烛火靠近他的头,只差一毫就能燎烧到他的头发。
沉声道:“其实你根本无需调查,因为你肯定知道真相,拖延时间不过是为了趁闻鉴不在的时候取我性命,但我已经没有耐心了。”
烛火的照耀下,青雀眼底闪过一丝讶然,似乎没想到月慈能看穿他的心思。
但他还是紧咬牙关,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那又如何,你既想杀了大人,我就要杀了你!”
又是一掌掴在了他脸上,月慈漠然道:“笑话,你自以为的忠诚不过只是变相的愚蠢,杀了我,你以为闻鉴会如何。”
青雀皱眉:“你什么意思?”
月慈道:“一直以来闻鉴想营造的,不就是他在外人眼里的‘刽子手’形象么,冷血嗜杀,残暴疯癫,只有这样所有人才会将矛头落在他身上。”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被骗了,被带进了闻鉴所营造的假象中,在看到月霞尸体从飞鸟阁被推出的一刹那,理所当然认为这样的人一定就是凶手。
月慈顿了一下,才继续道:“青雀,你不是在救你家大人,而是在把他推得更深。”
青雀没想到月慈会这么说,一时哑口无言,不知道让她靠近这些真相到底是好是坏。
私以为,将一切和盘托出,或许他家大人就不会整日用命去陪她,但若是就这么坦而告之,他无法确认月慈此人是否值得信赖,不
会坏了计划。
直到月慈松开他,铿锵有力道:“只有我能将他拉回来。”
青雀眼中瞳孔骤然一缩。
心道,也许这人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不自量力,傲慢又愚钝。
明明就只是个女子,没有背景势力,也不会武功,普普通通如一叶浮萍,随便丢一颗石子便能将她压进湖水之下,可她却倔强地偏要浮于水面之上。
这瞬间他似乎理解了大人为什么会对她如此特别,又将她当做“白绫”。
谁说白绫只能用来自裁。
他既做不了拯救大人的人,那便希望有人能将大人从必死的悬崖上拉回来。
郁结的思绪终于得到了解脱,青雀长舒一口气,情绪平复后,竟感到没来由的轻快。
月慈第一次看见青雀用这种平和的目光望着自己。
他艰难地咳出一口血,才道:“月姑娘,无论我现在说什么,你大抵都是不信的,既然如此,你不妨自己亲眼看看真相。”
月慈眉峰一紧:“什么意思?”
“下个月初三定文侯府将举办生辰宴,月姑娘不妨再多等几日,那里或许有你想要的答案。”
月慈道:“给我一个信你的理由。”
青雀咧嘴笑了一下:“姑娘心里清楚,你也在犹豫大人究竟是不是你的仇人,只怕是错杀,真正的仇人依旧逍遥法外。反正大人对你并不设防,究竟真相如何,姑娘多等几日看看又何妨?”
随即,他咬牙忍着疼,竟面色肃然地跪在她面前,行了一个大礼。
“抱歉姑娘,原先对您多有误会,做了不少错事,还望姑娘莫怪!”顿了顿,他眼中似有一点亮光忽闪,“若姑娘不能原谅青雀所为,日后但凭姑娘一句话,青雀甘效犬马之劳!只是青雀还有一不情之请,希望您能说到做到,在得知一切后……能够救救大人!”
说罢,重重朝月慈磕了一头。
——
庄泽宣被几个黑鸟卫护送到驿站门口。
他原本以为闻鉴会叫他们半路动手,未曾想竟是真的将他安全送了回来。其中一个黑鸟卫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递到他面前,那是几张红色的花笺。
庄泽宣不明所以地看着,冷声道:“什么意思?”
黑鸟卫道:“这是大人特意交代的,说是祝庄公子能早日找到自己的另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