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姬(117)

宋国世子一向不喜太宰的心机深沉与行事风格，在他看来，无论如何都要遵从礼，若是事事不按常规而行，宋国乃至天下都要乱得不成样子。礼法应该与时间一样不断往前，任何试图令礼制倒退的行为终有一天会被证明是错误的。

太宰子诠豢养谋士与间谍，这些人不仅有落魄贵族，还有卑微娼妓和乡野佣农。子修远从不踏足他的居所，在他看来，那是一个等级和秩序都不存在的地方。

子修远见状上前：“臣子失礼，雍君与公子莫怪。”

雍殊微微笑道：“不及太宰。”

子诠指的是周国二王并立的情况，他已经习惯了世子的傲慢，对自家世子话语中的贬低置若罔闻。他探究的目光落在雍殊身上，很想知道他是怎么说服王子灿，又是如何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安插在鲁国中的人随鲁侯到访雍国，不久前传回了他在雍宫中探听得到的消息。

这位雍国公子不仅早就发现了王姬身份的异常，还把真正的王姬藏于府中，棋子的暴露意味着将要失去价值。

盟会上商议的出兵计划很快敲定，唯有在战利品分配上花了更多时间，最终定下宋国与鲁国平分城池，而封地离中原较远的雍陈二国，则由宋国和鲁国用金币弥补。

周王姬谦安静地听着他们商讨，明白那些被姬灿占领的土地无法完全回到自己手中，他虽然心疼，然而也没有其他的利益驱使这些诸侯为自己办事。

能拿回来一些也好，他安慰自己。

子修远为尽地主之谊，正带领宾客游乐。

他介绍道：“彭城地处两河交汇处，三月的河畔风光秀丽，是踏青的好去处。”

原本有马车接送，然而陈侯好奇城内景象，因此一行人行走在街道上，往城外的方向去。

彭城虽然繁华程度不及宋国都城商丘，但也是有名的城市，沿街食肆鳞次栉比，商品琳琅满目，就连街上行人的衣着与饰品也比雍国更加色彩明艳、花纹大胆。

雍殊走进了一家贩卖首饰的商铺。

与此同时，阿瑶和祁硕约定在岍邑的南城门外见面。

第79章 想杀了他，很多次都想杀……

淙淙流水滋养河畔土地，两岸茂盛的芦苇迎风倾斜，日光透过芦苇照下斑驳光影，又照入水面参差荇菜。河畔少男少女采摘鲜花，喧闹嬉戏声远远便能听见。

风轻轻吹过阿瑶的脸颊，传来风和日丽的气息，她的衣裳随风飘扬，勾勒窈窕身姿。

祁硕到来时，便见一年少男子捧着色彩缤纷的花束行至她面前。

知慕少艾，人之常情。平时祁硕看到这种场景并不会驻足停留，然而今日他有些失神地看向那边。

那人既是从前的他，也不是他。

阿瑶背对着祁硕，他只能看到陌生男子的神情从羞涩逐渐变为失落，最终无精打采离去。

阿瑶仰头看着蜿蜒到远处的河流，水面波光粼粼，河流中间的巨石在长年累月的冲刷下光滑圆润。

她见祁硕来了，对着河流感慨道：“昼夜奔腾不息，真是不知疲惫。”

祁硕闻言看向她，他克制地移开目光，有些拘束道：“王姬疲倦了吗？”

阿瑶摇摇头：“只是觉得世上麻烦的事情真多。”

祁硕便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和王姬并不熟悉，过去交谈的对话不超过十句，许多时候，是他停留在原地，看着她的裙摆从面前经过。

“她知道你来了吗？”阿瑶问道，她沿着河流步伐缓慢地往前走，和他仿佛只是一对游玩后闲聊的男女，“被发现了也无所谓，她阻止不了什么。”

祁硕知道她问的是如今雍国国都中的王姬，他握紧了手掌，声音如同绷紧的琴弦：“她不知道，我并不时常跟着她，她也不会时时警惕我的行踪。”

阿瑶忽然停下脚步，她转头不瞬地盯着祁硕，目露探究。

她的发带随风飘动，琥珀色的瞳孔在阳光下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的纹路，和阿瑶既相似却又完全不同。

祁硕只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止了，身体僵硬得不由他控制，目眩耳鸣中他听到阿瑶问他：“你觉得我与雍殊在洛邑时的关系如何？”

他的手掌松开了又合上，反反复复，如同他毫无规律的心跳，听到

雍殊之名，祁硕神情黯然：“王姬与他，关系亲近。”

“真的吗？”这令阿瑶很是惊讶，她追问道，“其他人也这么认为？”

来雍国的时间还未一年，祁硕却觉得洛邑的事情好似已经过去了很久，像上辈子发生过的，已经蒙上暗黄色彩的回忆。

洛邑的贵族如银汉中的星辰一般繁多，这里曾到来过各种爵位的诸侯与名满天下的谋士，一个西南小国送来的质子，除了刚开始的新奇，并不会引起人们的太多在意。只是因为他跟在最受宠爱的王姬身边，因此得到了其他人的关注。

“洛邑传言，王姬经常出入他的居所，外出游玩时，也是他陪在王姬身边。”

阿瑶走到河流旁，澄澈的水面倒映出来她的长相，即使经过五年十年，依旧能从她如今的样貌看到她从前的影子，同样的一张脸，同样的一个人，十二年前雍殊厌恶她的接近，十年前雍殊平静地接受了她的种种行为，五年前在她以为他们关系尚可时，他不告而别，可现在他又表现得很喜欢她的样子。

她的手指轻轻搭在脸颊上，在祁硕的等待中，忽然用力在脸上划下。

“王姬！”祁硕惊诧出声。

有些痛感，阿瑶微侧过头观察，脸上留下了几道抓挠过的红痕，浅浅浮在白皙的皮肤上，她没有回头：“无事，我指甲并不锋利，不会留下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