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姬(152)
“泄露机要的人虽然可恶,但更棘手的是晋国和杞国。”单牧臣眉毛拧在一起,他已看了半天的舆图,仍然难以想出破局之法。
画着各国地理位置与地形的舆图平铺在桌面前,蔡国与陈国皆与雍国有相接之地,但蔡国接壤处是难以攀爬的高山,不利于作战,因此还算安全,目前的战场集中在陈国边境。
可东面不同,本该中立的杞国忽然变了态度,昨日任由晋国的军队接道经过,不日将抵达雍国东边的土地。
晋国姬井枝对雍国的仇恨与日俱增,上次与雍国的战争中,因周王的介入,加上齐鲁的乘机打劫,导致他在雍国占不到好处,又失了本土的几座城池。
那时他便想调集军队再次攻打雍国,可今时不同往日,雍国已经不需要仰人鼻息,在国内大臣的再三哀求下,姬井枝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此次见雍国陷入困境,他迫不及待地要到雍国报仇。
雍国面对陈国尚有取胜把握,可若是晋国加入,在东西夹击之下,雍国的兵力恐不足以分配到两方战场。
“杞国怎么突然变卦?”一军佐纳闷道。
先前杞国派使臣到岍邑,面对雍国众人态度谦卑谨慎,生怕雍国以为杞国会参与乱局,可现在突然联合晋国,让人措手不及。
这个军佐平日只留在军事要塞训练士兵,对雍国朝堂之事了解不多,更何况是国君的婚事。
他的问题一出,知晓真相的人瞬间都闭上嘴巴,连余嘉都明白此时不宜发言。
雍殊神情不变,议论政事般说道:“有技艺高超的画师,送了王姬的画像到杞宫中,杞君见后念念不忘,他此举表明自己势要获得美人的决心。”
至于这画师受人指使不难猜测,能够见到薇姬的只有洛邑王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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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守国都岍邑的太宰士常此时懊悔不已。
他听着战场上传来的伤亡人数,在宗庙中对着历代国君颤颤巍巍地跪下请罪。
晋国前世子姬扈已在雍国居住将近一年,他在姬井枝的迫害下逃亡至雍国,本意是想请雍国帮助他夺回晋国,但因他的到来引发了雍晋之战,差点令雍国陷入灾祸,此后姬扈不好再提及此事。
彼时还不是国君的雍殊曾在朝堂上重提晋国君位一事,被士常挡了回去,士常担任太宰多年,更多臣子认同他。
晋国已经不再是雍国需要借助的力量,与陈侯的想法相同,士常宁愿晋国国君是记恨雍国的姬井枝,也不希望拥有才能的姬扈重回晋国。
“吾罪深重!”士常俯身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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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扈自然不知道这年迈的老臣在雍国宗庙长跪不起。
过去的一年里,姬扈的外貌没有太多变化,可气质却与从前大不相同,如果有人在大街上见到他,恐怕无法把眼前衣着普通的男子和张扬肆意的晋国前世子联系起来。
他这一天莫名地想起了刚到雍国时,在城外见到的女奴阿瑶。
那个容貌秾丽的奴隶令人不喜,姬扈一见到她,便想到晋国内那些仗着外貌接近他的女子,她们都是同样的心机深沉,同样的言辞浅薄。
后来姬扈对她印象有所转变,但初次见面的梁子已经结下。
算起来他与阿瑶一共只见过五次。
最后一次是在城东的城墙,他远远看到一个女子站在厚重的城墙上,风吹得她的衣裳猎猎作响,乌云笼罩在她的头顶,仿佛下一刻便会翻涌着压下。
隔了那么远,姬扈还是认出那人是谁。
一个女奴不留在府邸中伺候,反而独自跑到城墙上,怎么想都让人觉得奇怪,姬扈用这种理由说服自己上前。
这次见面,女奴信誓旦旦地表示周天子会是姬谦,
姬扈不以为然,与她约定拭目以待。
几日后姬谦继位,他心中没有输了赌约的沉闷,反而想到雍殊府中问她怎么猜到的,直到走到雍殊门前,他才惊觉自己此举多么荒唐。
听到阿瑶的死讯时,姬扈曾后悔自己当日没有踏入那扇门。
他无法理解阿瑶为什么要绑架王姬离城,与雍殊见面后他主动问过是否受到指使,但是没有得到答案。
阿瑶只是一个奴隶而已,除了梦醒时偶尔想起她的遭遇,他的生活不受影响。
现在雍国陷入困局,姬扈走在路上总听到不同的人在议论如何破局,声音高昂地隔着墙都能听到。
他虽然居住在雍国中,但他不是雍国人,不便参与其中。姬扈若无其事地回到住处,推开门后看到了桌案上的一封信。
来自洛邑王姬的书信。
第100章 蹉跎
薇姬眨了眨眼睛,一滴汗水从她额头流下,睫毛颤抖着接住它,几息过后仍被压弯,而带着咸味的汗水滴在左眼中,刺痛随之而来。
她抬手去揉动眼睛,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从眼角落下,打湿了如扇的睫羽。
动作间膝盖在光滑可鉴的地板上挪动了一下,很快身后的宫人上前压住她的肩膀,言辞冷酷道:“王姬的动作不符合礼仪了。”
薇姬放下眼上的手,与仪礼要求的一般抬手平齐于额前,经过一个时辰,她的手臂已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出声问道:“王后还未回来吗?”
自从午后她被召到这里,王后却一直没有出现,而是让负责礼仪的宫人挑剔她的动作和言行。
回答她的是一室的寂静,这些宫人一板一眼地纠正她的礼仪细节,脸上是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这让薇姬更加煎熬。
她面前是空无一人的坐席,坐席旁本该散发冷气的冰鉴在她到来后被撤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十六个灯盘的连枝烛台,每个烛盘都点燃了,灯芯平静地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