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知我意否?(162)
想到郑七郎对王静姝的痴迷,他颇为善心地劝道:“六娘,洛京这么多人家都有宴设,你何必单选中郑七郎的?听闻他家中夫人很是蛮横善妒。”
王静姝一时没能听出他话中的劝意,缓了好一瞬才危险地眯了眼:“王七,你想哪去了?”
她是闲不住爱玩的性子,可也不至于去招惹有妇之夫,她想在洛京会友,选中郑七郎的生辰宴,那是因知郑七郎品性不错,往来的多是她过往就结交过的郎君女郎们,至少不至以五石散宴客。
且她本意也不是为了玩,她是想引出沈遐洲。
她最是知沈遐洲是何等气量狭小爱喫醋的郎君,她便不信他还能坐得住。
她非要问问他,为何躲她?
这几日,她也不是没有听过沈遐洲在洛京的境遇,沈三郎体弱多病,又兼父母之事影响,深居简出,唯得陛下仁慈,一直多有照拂,甚至还给了其入朝的机会。
这番境遇若是不明就里的人听了,怕是都要夸一句天子宽宥仁慈,可谁人都不是傻子,只要经过那场政变的都知其中藏着多少隐秘,只满洛京又有多少不曾卷入的世家豪族呢?
无非是多少或是旁观罢了。
至于沈遐洲的入朝,王静姝心口更是一痛,她的郎君,怕是明知是作他人手中刀俎也疯狂地甘之如饴吧。
她从不认为沈遐洲会任人揉搓的无用郎君,他心性极狠,只会抓住一丝一毫的机会搅动风云。
她有很多的疑问想同他确认,又惧于从他口中知道答案。
好在她也不是什么良善大义的女郎,她想确认的唯有她在意的郎君可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身体可当真有外传的那么差吗?
又想他都能来去大司农府不被卫士发觉,想来又是对外的作秀。
一时心中宽宥,可再多的猜测,都不及面对面的相见。
沈遐洲避她,她便逼他自己出现相见。
可被王闻俭这样胡乱猜测,她还是多有愠怒,长眉很是不悦地蹙起,语气也带怒。
王闻俭顿为惹怒王静姝后悔,追在王静姝身侧解释,他实在孤独,自小生长在建业,一朝迁入洛京,同洛的世家郎君们虽也能交好,但总归少了点打心眼里的亲近,王静姝在建业时,他忧心她被迫入洛,可真入了洛,他心底还是欢快的。
此刻认错道歉得也快,还试探地将一些过往偷偷瞒着不曾书信的,同沈遐洲有关的事情说给她听。
*
天色澄如青碧,郑家别院廊曼交错,亭台有致,其中数座高屋建瓴,可将终年绮丽园景尽收眼底。
这是王静姝第二次来郑家的这个别院了,说来也巧,上次也是她初入洛京不久,她草草瞭过一眼这时节不再鲜绿的草场,同引路的侍女往更精致的庭院走。
郑七郎的年岁不算大,生辰宴也不过是为聚上众多好友饮乐,别院中也无长辈打扰,很是便宜。
王静姝还不及走至饮宴处,就已闻得一些清乐同欢声,再走近,侍女仆从更是穿梭其中为郎君贵女们炙肉与煮酒。
还不及被引坐,就有人发现了她,声呼:“王娘子来了,可好多的日子不曾见!”
王静姝顺着声回以一笑,她身姿窈窕,衣容华美,浅浅笑意在一片觥筹交错间,烂烂如华,很快引得更多注视。
昔日就同她有交集的郎君女郎话题围向她——
“王娘子,大司农开年不久就迁入了洛,你怎不一道?”
“王娘子,你可还不曾婚配?我家中兄弟恰与你相配。”
“王娘子……”
王静姝笑意不减地一一回应,又连饮几盏温酒,才将众人的话头略过,目光也跟着从在场众人身上扫过,忽地一顿,察觉郑七郎旁侧的女郎一直怒目视她。
她的记忆并不差,也记得这女郎,是郑七郎的表妹薛五娘,也是郑七郎如今的夫人。
王静姝略回忆了下,想起自己当初同这女郎游戏时,确有些欺负人了,遂率先善意地笑笑,可也不知薛五娘是如何理解的,好似更气了,还有他身侧的郑七郎也似误会了她是在同他笑,当即要端酒起身,却被薛五娘往下拽住。
二人颇为喜感地胶着在了一处,王静姝瞧着好笑,心底却生出些羡意,少年夫妻,吵闹也是情趣。
看一会她便别了眼,连同席位也换到了旁处去同人游戏饮酒。
当郑七郎连连告饶自薛五娘手中逃过时,已见得王静姝换了席位,同吕三郎一处交谈着些什么,女郎是难得的美人,而郎君也身修气清,风流俊朗,远瞧着倒很是有几分相配。
然二人之间的氛围并无他们想的那般旖旎,相谈间甚至都有些失意,王静姝瞧吕三郎也不如过往般意气风流。
在坐的郎君女郎皆是世家出身,洛京的之势态,有真懵懂不知的,也有自愿醉而不醒的,不然何来越来越多人嗜上能令人飘然的五石散,但也有如吕三郎这般既清醒又痛苦的。
“王娘子不该入洛的,这已非是净土。”吕思温低声道。
王静姝:“那清游觉得我该当如何?”
她声音轻而渺,却扎向吕三郎心底,是啊,王娘子一个女郎又能有什么选择,就连他明知吕相的不对,也阻不动,就如父斥他:“愚蠢、荒唐!你以为我等退让,陛下就会退让吗?”
如今之势,非一方之错,从长公主之始,或从更早就错了,可什么是对的,吕三郎也不知,他只能痛苦地处在他之立场。
王静姝撞入他眸底的黯然,有些不忍,却也只能垂目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