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花鳗恋爱(120)
也没什么,就是她拒绝了他。
话说得再体面含蓄,谜底只有三个字:不喜欢。
陈准还想努力一下,“你最近太忙太累了,羊多,还要经常跑资料,所以我能理解你没有心思,要不你再缓缓,等闲下来再说?”
杨不烦说:“不是忙,也不是没时间,你不用为我找借口,实话就是我努力了但没有那种感觉,我不能拖着你。”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为了体面无论如何也不能进行下去了。
陈准心里多少有点难堪的,她是吃过见过的,因为吃过见过,多少有点自矜,一般人也难入法眼。
人到这个年纪,爱与不爱都是决定,是一念之差。
天台上的风把人吹得有点萧瑟,陈准决定就此作罢,喝完这杯咖啡就走。
这时,杨不烦接起了电话,老张打来的,说他老板在羊羊巷外,让她有时间出去见一面。
她婉拒,老张就用沉默哀求,没说几句又只好挂断。
江其深不直接打给她,是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又让老张打给她,是知道她抹不开脸。
杨不烦不能不去,又不甘心痛快去,故意磨蹭时间,把一杯咖啡都晾凉了,又拿出一颗口香糖,心神不宁地嚼嚼嚼。
江其深半靠半坐在锃亮如水的车身上,长腿交叠,显得很有耐心。
时值下午五点,小白云驮着落日往山里沉,动物们在无所事事的傍晚叫得特别欢,而他身后,大片的乱云红得仿佛打翻了染房。
空气里飘着热油焖香,葱蒜爆响,所有生动的烟火气都从杨不烦那灯火通明的小家次第传过来。
厨房里隐隐传出爽朗的交谈声,纷沓的脚步声,客厅里开了暖色的灯。
老张发来消息,说电话打了两通,又问要不要再催一下。
江其深回不用。
没一会儿便听见杨不烦的爸爸扯着嗓子喊她吃饭,江其深从这个角度望过去,正好看见她在天台上支出脑袋快活回话。
嘴里吹出个大泡泡,又咻一下收回去。
有些人就是恋爱快乐,单身快乐,有钱快乐,没钱也快乐。她是快乐制造者,总有办法让自己快乐。
江其深挺不理解的,因为他总是不快乐,天生多巴胺、5-羟色胺合成失衡,对快乐不易感,得到什么都不快乐。
对他来说,四季都只是一个沉默周期,一切都将过去。
路面有一处水洼,像镜子一样映出他孑然的身影,他垂眼看了一会儿。
恍惚间,好像能看见22岁的杨不烦,正笑眯眯地站在他面前。似乎在问他: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不开心?
江其深想:是我对你不够好。
她就消失了。
江其深转身拉开车门,抽出消毒湿巾来擦手,回过神时,就见26岁的杨不烦静静站在那里。
只是没有笑。
他有意料之内的喜悦,但又想到死亡,因为她身后还跟着个蟑螂人,真想让他死。
杨不烦不由打量自己这旧情人,明明没过多少时间,他神情愈发沉郁,目光里带着一丝睥睨的打量,仿佛审视手里不合格又裁不掉的员工,还是这幅死出。
两人并肩走过去,陈准对杨不烦说:“忘掉一个男人最好的办法,永远是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有事给我发消息。”
江其深淡道:“喊错名字你就知道了。”
陈准觉得没劲,和杨不烦道别后离开。
傍晚起了风,树叶轻晃。
杨不烦向江其深走近,中间隔着安全距离,问道:“有事吗?”
“聊几句。”
“聊啥。”
“什么都行。”
“借点钱花。”
江其深说:“直接说数。”
杨不烦哈哈笑:“一点不幽默了你,之前的借款还没还呢。”
江其深转身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一个盒子,透明的,系着漂亮的丝带,里面是一只45公分高的巧克力小羊。
出差买的,巧克力易碎易化,不好保存,她家人多,正好不用放太久。
江其深把礼盒递给她,嘱咐道:“别吃太多。”
“我能不要吗?”
“不要就扔了。”
杨不烦接过来,“多少钱?”
“钱倒是不缺,其他的你考虑一下?”
江其深突然想起什么,走近一步,牢牢握住她胳膊,目光很直白地落在她唇上。
杨不烦警觉后撤:“干嘛!”
江其深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你还挺期待。”
杨不烦心突突一跳,余光扫过他那好看的唇形,滚动的喉结,“你别想腐蚀我,我现在心如止水,脑子里只有发财,每天看一遍道德经,避免道德滑坡……”
“我让你张嘴,看牙。”
“哦哦。”
杨不烦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听他的,仰头,张大嘴。
江其深打开手机手电筒,捧着她的脸,凑近,一颗颗检查,牙齿整整齐齐,表面看都还挺好,蛀过的都补了。
这一幕也是够滑稽的。
“你这嘴,比野生河马还大一个码。”
“……”
江其深又问:“上次洗牙是什么时候?”
“7月。”
江其深满意,这笨蛋天生牙釉质矿化不足,细菌更容易侵蚀,比一般人更易长蛀牙。以前每半年他就敦促她去洗一次牙,拍个片。
就怕现在没人盯着,她根本不知节制。
“阳仔——”
徐建国的声音从后方院子里传来,是催促她吃饭,杨不烦扬声应了一句。
杨不烦问:“还有事吗?”
“去吧。”
夕阳庞大的身躯躺在地平线上,暮色四合,江其深的表情平和,却有种欲言又止的滞涩,仿佛秋日薄雾中凝滞的湖面,明明无风无浪,却沉压着半句未出口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