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花鳗恋爱(121)
杨不烦抱着冰冷的巧克力小羊,转过身,走了两步又退回去,莫奈何地看着他。
“你说吧,还有话没讲对不对。”
江其深默了片刻,微垂着眼眸,似有怅然,道:“我妈离开深圳了,以后不回来。”
“什么时候?”
“今天。”
杨不烦一下不知表什么情,真会挑时间啊,今天可是他生日。
“那她有帮你……”过生日吗?
“没有。”
江其深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那种不忍,心酸,同情,愧疚,又竭力掩饰的不知所措,在她脸上一一闪现后,她转着眼珠子,开始故作轻松找话安慰他。
“呵呵她也知道你不爱过生日。”
“但假设我在场,我一定请她一起吃个饭,切个蛋糕再走,也不至于这么急嘛……”
你要是在场,至少三个人都高兴。江其深想。
11月22日是江其深的生日,和爱因斯坦同一天,或许有人会说爱因斯坦不是这天生的,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只是为了附庸风雅随口编的。但总之这日子很灿烂,灿烂的地方不在于他和爱因斯坦出生了,而是他发现可以利用这个日子博得一点儿同情。即便他只是一坨没人要的口香糖,粘在她的鞋底十年都刮不干净。
他知道,她必然会对他产生这一点儿同情,从前的他一定万分鄙夷的同情。
江其深说:“也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虽然是一团空气,但空气是万物之源,是生命之本,没有空气,人类将会面临史无前例的灾难……”
“?”
“回吧。”
江其深的笑容淡淡的。
或许是因为这落日太过盛大,一瞬间凋落下去又让人感觉落寞,连带着他的笑容也是。
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杨不烦总归是能识别出他的情绪变化的。
她知道,他很孤独,一种孑然一身的孤独。
以前她就迷恋他那一点儿神秘的、不可言说的残缺,只不过那时候他并不声张,现在她全都知道了,完全能感同身受他所受的折磨。
不敢细想,如果是她的爸爸妈妈变成那样,她该多伤心痛苦啊。
如果从理性出发,她绝不该有这些恻隐之心,免得自己又误入歧途。
可是当他这样看着她,身后是热闹温馨的家庭力场,而眼前的人茕茕孑立,跟孤魂野鬼似的。
世界就此分成两个,一个祥和温馨,一个雷霆万钧,她似乎很难把他留在这里,何况今天是他的生日,连他妈妈都不记得。
慷慨一点吧杨不烦。
“要不要一起吃晚饭?”杨不烦说。
江其深看向她。
“一起吃吧,把老张叫上。”
见他杵着没动,杨不烦腾出一只手,拉住他的胳膊往里走。
江其深伸手拎走她的巧克力盒子,跟在她身后,“老张没来。”
晚风拂面,羊叫鹅叫驴也叫,夜色里的一切都是流动的,她一绺乱发胡乱扬在脑后,江其深下意识帮她别去耳后。
杨不烦心里忐忑,边走边高声说:“爸妈,我带小江回来吃个饭哦。”
屋子里的人也没什么反应,两人前后脚走进去,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四副干净碗筷。一道螃蟹苦瓜煲,一锅薏米汤,一道蒜香口蘑鸡翅,一道姜葱炒蛏子。
两人先把巧克力放冰箱,又去洗完手,这才到餐厅。
屋子里的一切熟悉但又陌生,熟悉的是地板的花色,是可远程控温的智能茶水柜,还有全套智能家居系统,嵌入式大容量冰箱,几何形的沙发,以及正为双层小楼循环供应热水的空气能热水器,这些家具家电在摆进来之前或之后他都见过。
不熟的是整个空间和格局给人的明快的温馨感,灯光是暖色的,窗帘是暖色的,热情洋溢的一家人连居住的屋子都透露出一股热情洋溢感。
江其深主动招呼长辈,杨思琼见他似有拘谨,摆摆手道:“小江坐。”
“前段时间你一直忙前忙后,花了不少钱和精力,我们也没机会好好感谢你。今天都是家常菜,你看看吃不吃得惯。”
江其深挺有分寸感,并不居功,说了些谦辞,甫一坐下,便见对面的杨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看他的眼神含着一丝打量。
徐建国说:“小江陪我喝一杯吧?”
杨不烦正抱着碗喝薏米汤,闻言放下碗,“他要开车哦。”
江其深摆好两个玻璃杯,拿过一旁的白酒,一边倒酒一边说:“我陪叔叔喝两杯,一会儿叫代驾就行。”
杨不烦看他一副既守礼数,又显体贴的姿态,怪新鲜的,不过,深更半夜在村里去哪里找代驾?
徐建国问:“你也是四川人?”
江其深说“是”。
徐建国说:“我也是四川人。”
两个男人话不多,但酒喝得急,一杯又一杯的。
杨不烦跟妈妈对视了一眼,然后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江其深,“你吃米饭吗?”
江其深一口闷掉玻璃杯里的白酒,拧着眉说:“吃。”
杨不烦说:“那你打饭的时候顺便帮我带一碗行吗?电饭锅在厨房。”
徐建国说:“我来吧。”
江其深坚持收了碗,往厨房走。
餐桌上就剩下一家三口。
杨不烦看一眼妈妈,杨思琼就问徐建国:“你为难人家干什么?好歹是客。”
“这不看他心怀鬼胎嘛嘿嘿!”徐建国顺便打量女儿一眼。
杨不烦被盯得心虚,就说:“他酒量一般,一会儿把他灌醉了,我们还得料理,多麻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