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花鳗恋爱(36)
扯了五分钟后,杨不烦的电锯平稳过渡到了江其深手里。
大概是她无意中的一句“你不懂不要乱说”的话挑衅到了他,他夺过电锯,气势汹汹走在前面。
杨不烦要修的围栏在活动场外侧,这里的地面没有硬化,前几天刚下过雨,全是淤泥。
江其深那双高档的手工皮鞋一踩过去就会报废,杨不烦想了想,拿出爸爸的迷彩胶鞋给他,这双鞋码买大了,一直吃灰。
其实她知道这个事逼是不会穿的,等他坐在这里嫌弃地摆弄一番,再骂上十分钟,她已经犁出二亩地了。
“这个码数,你刚好合适。”
闻言,江其深的动作有一瞬间凝固。
他淡淡看她一眼,戴好劳保手套,加快动作,在一阵风过时屏住呼吸,等那臭味散尽,带着满脸嫌恶,穿上了那双廉价丑陋愚蠢的迷彩胶鞋。
“合脚吗?”
“大脚趾还在里面跪着,你说呢?”他故意说。
“不可能。”
杨不烦斩钉截铁,蹲下去,一拃一拃地量鞋的尺寸,长与宽都刚好。她疑惑,又上下打量他,最后认真得出结论。
“也不小啊?”
江其深直起身,似笑非笑地解下腕表放在一边,把袖子整齐往上折,露出白皙健硕的肌理。
他起身拎着电锯,问杨不烦修栅栏的流程。
“先选木材,锯断,然后栽到原来的坑里,再钉上木板固定,就完事儿了。”
杨不烦说着说着,忽见他垂眼盯着自己的手看,他的睫毛又浓又长又卷,这个角度恰好遮住了眼神,搭配凹陷的眼窝,看起来有种成熟男人的莫测感。
她亮出手背,“有什么问题?”
“把手弄干净。”江其深抬眼与她对视。
“我很干净谢……”
江其深已经眼疾手快拎起桌子上的双氧水,利落无情地塞进她手里。
小题大做,搞得他多关心她似的。杨不烦清洗渗血的指甲盖时这么想。
弄完就该修栅栏了。
修栅栏非常琐碎,弄脏衣服在所难免,江其深不得已穿上一件工作服。
工作服是新的,过了塑,廉价地摊货上印刷着一个肌肉猛男,穿三角裤,抖胸肌,卖力朝空气搔首弄姿。
江其深对镜看了一会儿:“……”
一股刺鼻的、劣质塑料味儿飘出来,江其深说:“你贷款去买擦边的周边是吧?”
“这叫罩衣,你不穿就脱下来,我还舍不得穿呢。”杨不烦说。
这件罩衣穿在他身上,真是说不出的滑稽,要不是下面还露着一双穿板正西裤的长腿,真有种刻板男误入歧途下海,脸上视死如归,身体却要努力取悦家人们的心酸。
杨不烦往外走,从前想象过很多次,江其深来拜访她家。
换作以前,她会害怕他因为低质的、脏差的一切而生气。她也会为了让他满意而努力。
但现在没有。
只觉得真是奇怪啊,他怎么会在这里啊,这一切怎么有点荒谬呢。
见她的目光频频落在这个骚男人身上,江其深脱下罩衣,反面穿上,嘴上也没闲着,话不重样地讽刺了她好几句。
仓库。
杨不烦挑了两根粗细适宜的木材,江其深负责搬运。他毕竟高大,还常年健身,动起来力量感十足,双肩扛着4米长的木材,还从容稳健。
适合去村口挑大粪,不容易洒出来。杨不烦想。
挑好木材,量好尺寸,打好标,就要用电锯切割了。使用电锯之前,两人还凑在一起认真观看了使用手册。
江其深不让杨不烦碰电锯,给她分配的任务是检查电锯性能、安全装置,并负责固定木材,必要时断电。
……也就是说她啥也没干。
其实他干这种体力活儿很生疏,表情凝重,电锯在他手里用得过于小心翼翼,以致于手忙脚乱。
这份笨拙,便让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显得幽默了起来。
杨不烦说:“要是当年你来建这个栅栏,我阿嫲可能就不会死,她会从棺材里站起来笑的。”
“……”
把木材搬过去后,两人又把新木桩栽进去,填土、踩实。再用木板横着钉连木桩,就算大功告成。
不过中间还是出现了一点小插曲。
把钉子钉入木桩需要协同工作,杨不烦扶稳木桩,江其深则手握锤子。
两人凑得近了,江其深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一股独属于杨不烦的味道。淡淡的,和她这个人一样没什么存在感。
却很熟悉,熟悉得让他不适,也令他下意识看向她。
而杨不烦脚下正跺着土,她像个打桩器一样,笔直地起跳、下落,把脚下的泥土夯实,头发像水鬼触手一样狂抽在江其深脸上,泥点子则全部飞溅到他裤腿上。
“………………”
“你身上装弹簧了?”
江其深咬关,一把按住她。
杨不烦站稳了,看清他裤腿上的泥点子后,连忙说:“哎呀,我早就说你不能干这个,弄脏了你又不高兴。还是我自己来吧,客厅空调没关,你走去那儿等老张就行了。”
江其深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都他妈弄脏了还走个屁。”
“杨不烦,跟你这种笨蛋过日子简直叫人绝望。我一个大活人站在这,你看不见,你存心的是吧?”
江其深认定泥点子有毒,能烧穿他的衣服,把他毒死。
他阴沉地看了好一会儿,伸手想掸,又粘在手套上,脸色越来越恼火。
杨不烦欲言又止。
江其深吸口气,平复了下情绪,绷着脸说:“过来掌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