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花之争(155)
他慢慢凑近独自整理此行人事归档记录的庚合。
“祁聿如今这般身份不用亲自去北安门值日吧。”
庚合察着手上最后摞文书,眼皮都没抬。
“他肯定去更鼓房往日住过的值房里了。往日有难办的事他在更鼓房睡半日一日就好了,这回杀了李卜山,回宫肯定会去那处。”
更鼓房可是监内行了错事贬斥之处,祁聿那样周全的人,还到那里行过差?这个有些说不通。
他佯笑嗓,却仔细盘看庚合:“祁聿还有行错事遭贬?这不应该吧。”
庚合拨翻文书的动作慢下来。
“你也该能想到他因谁才会遭贬,就祁聿那吃人的鬼性子,虽长得好看,可谁有本事招惹他。”
陆斜眼底匀层戾色,却还松着腔。
“总要有说头吧......”
他们人事册子是要记这种东西,但刘栩权下的笔墨不可信。
庚合不明陆斜意思,深看他眼。
“你非要将祁聿十年前污糟事全扒出来做什么。”
为保以后陆斜不缠着他问祁聿,他搁下手上东西。
“十年前他就一个冷宫洒扫的小宦,阖宫上下根本无人知晓他。被李卜山偶然一回行差路过不小心撞见,但那时老祖宗又不好男子,贸然送人自然不行,李卜山就将老祖宗引去瞧。”
“冷宫那会儿老祖宗还掩着身份与祁聿相处过半个月,后不知祁聿做了什么就被贬去更鼓房。”
“祁聿那模样一时声名大噪,宫里才知有这么位风灵神秀的人在内廷,无论男女皆排着队去宫门前去瞧他。”
话到这里庚合自己都顿了嗓,因为那时祁聿噩梦便开始了。
陆斜听得蹙眉,却不挂脸。
鬼要这种声名大噪。
庚合也替祁聿觉得惋惜、甚至难堪,但还是用种事不关己的声音平静地述。
“长得好看,轻薄他的人多不胜数。不过老祖宗顶在上头,大家只能摸摸抱抱逗逗,实质性的没人敢。”
“随后老祖宗又去见过人几回,两人处的不太好,老祖宗还叫人难为过他。后来老祖宗长久没碰过人,忍不下就将祁聿绑了。”
“再后来的上回跟你说了,祁聿尽是苦日子,不晓得你老抓着他问什么。”
祁聿说完 ,庚合不合时宜替祁聿感慨句:“宫里虽说都是苦命人,苦成他那样的也不多。”
如今的祁聿也就是外强中干瞧着风光,老祖宗这回李卜山也没了,兼执罔了太长时间,眼见祁聿没多少好日子。
庚合只求祁聿那时别生恨‘血洗’了内廷。
他疯起来自己都杀,是个凶戾无度的人。
庚合嘴里的每个字都是祁聿那些年的日日夜夜、时时刻刻......
多不胜数的轻薄......
为难过......
绑了......
刘栩翻天的权势,一声令下的为难那该是多难。
更鼓房乃有罪内官司其事,每夜五人轮流于玄武门楼打更。例一更一人上楼,不许携灯,且日日风雨无阻。
祁聿受贬过去,诸多长官迎着老祖宗心意刻意折腾,大概会叫他一人守整夜。除去常守整夜,白日是不是还要被人叫醒去其它门晨昏启闭,关防出入?
那这两道地址相隔甚远,掐算时辰用跑都会迟,廷内迟了行差便受板子。
陆斜能想到的为难便是这,可刘栩变态,必然不会如他想的轻易。
他想不出祁聿十三那年过的有多凄惨。
陆斜心绪一沉再沉,“啧,你这个要我帮忙么。”
其实自己身子已然动不了了。
庚合支开手:“你日后别缠着我再问他就是帮忙。别问他了,你问谁都别问他了,我不忍张口。”
不忍张口。
那就是庚合还知道祁聿更多细节。
他其实也不敢问,自己没祁聿那样好的承受力。祁聿熬过来的一路他却听都不敢听......
“不问了,那我能散值么庚随堂?”
这是什么话,同为随堂,问他下不下值不太合适。
庚合目不斜视手上工作:“你忙完就回去,明日别忘了一早去内阁取票拟,耽搁了早议你麻烦就大了。”
陆斜讨好笑出声:“多谢提醒。”
“那我先回去了。”
庚合瞧人转身后才拧蹙眉心,陆斜是如何听完祁聿那些还无动于衷能笑的?有点狼心狗肺了。
不过与他无关。
祁聿只要没一日在他面前亲口说与陆斜分断,他还是要将人作‘父子’看,将两人捆绑在一处盘算。
陆斜屏退六位随身人,自己单手支盏灯笼独自朝更鼓房去。
这块值房挺多,但十年前的位置......一股邪风突然将他灯笼刮熄,想着去前头路旁灯台借火。
巧然瞧见左手边废弃院子冒盏火光,比烛火明亮,他提着想进门搭借,步子顿在院子外。
祁聿一身素衣坐台阶上,旁边是着着下等职服的唐素,二人悠闲并肩。
“秉......祁聿?”
陆斜:?
唐素叫祁聿什么?他都被贬了,喊声秉笔都僭越,此刻该唤人祁督主才是。
直接叫祁聿是怎么回事。
祁聿怡然笑出声:“竟这么些年第一次听你这样叫,还挺好听,你再叫声?”
陆斜听他轻松笑意,脑袋抵墙上。
唐素是个什么很贴心上的人么,听声像是还挺喜欢他的。
唐素浑身僵直:“不敢。”
他都恨不得给人跪下。
瞧人紧张,她拍把唐素胳膊。
祁聿抬起小陶罐喝口竹茹水,眼睛从陶罐边沿瞥身旁:“这里苦不苦。”
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