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花之争(183)
陈诉重重从鼻腔哼出一声厚重的声。
诡谲怪诞道:“是,他被皇爷口谕锁了,不是杀、不是放。还锁在御前的值房里间。”
祁聿心安一片,还好,殿下也没完全不做人,给陆斜选择,也给陆斜看了保命东西。
陆斜胆子也大,敢拼成如今境地,也算殿下没白选他一遭。
日后国君易主之后,陆斜这个掌印位置差不多定了,他算是真的来日锦绣,挺好,挺好的。
她龇牙忖思,“那此处没我什么事了,我回去陪老祖宗用了饭,就去文书房跟赵氏合换值。”
起身瞬间,特意朝陈诉申明,“我不会出手,你尽管叫人盯着我便是。”
陈诉看着人下楼。
今日祁聿是御前夜值,主动提出去文书房换是为了与陆斜彻底撇清。
可今夜再不救一救,明日天亮陆斜说不定就来不及了......
他再盯祁聿几眼,一直看着人到经厂院中,祁聿一边仰药一边往外去。
他脚下的灯,是盏他们此生无人能如祁聿这般光明正大用得起的琉璃盏。
祁聿脚前还有一片妙不可言的祥云。
风流之姿踏祥云而去......世上于他这样的阉人当真数一无二。
惨是真的惨,娇奢也是历年宫内阉人中最娇奢的一位。
老祖宗早年虽亏他亏的厉害,这些年却也将人养的很好。
陈诉艳羡祁聿的就是这点,这么大的世间能被人真心诚挚的念在心里。
只可惜祁聿不懂也不珍惜。
原来旁观者清也适用于祁聿这种一等一的聪明人。
陆斜被呈告陛下私谒储君这件事走向异常迷离,他先被陛下关了两日两夜,后东府殿下还敢来亲自替陆斜求情。
然后太子没受责,陆斜也放了,可西厂主事也没落他身上。
他以随堂之身活生生再踏进经厂时,所见之人寂然不动,就连议事桌上老祖宗只一句简单的‘坐’。
这场议事所有人都在暗自喟叹,陆斜是怎么从这样大罪下脱身的。
只有祁聿照旧不受影响走议事流程,散议后用饭,整张桌子上就他跟老祖宗两个能张嘴谈话的活人,其他人都跟断了舌的木头般杵着。
老祖宗搁碗放筷,膳厅所有人放下碗、停下筷。
祁聿再次带头起身:“您忙,我先去御前替您值着,申时来换我。”
刘栩看眼人点头:“午时抽空出来喝药。”
“是。”
从头至尾,祁聿视线没偏过一分给陆斜。
刘栩支手:“都散了,陆斜留下。”
第96章 骗人你重新算人心,窥生机,以我破局……
那日谈话后,陆斜手握老祖宗符牍出宫,做个暂时的湖南监察使,手握生杀大权。
戴着好听名头,去南下杀一批依旧叫嚣‘君主受奸佞所祸’的‘逆贼’。
因其中牵头的一人与皇后直系姻亲关系,那边一直斩不下尽,但一直叫嚣也不是办法,将人拘在狱里,督抚不敢贸动,再三向京中请疏。
这层关系陛下未发明旨,但内廷不能不懂事 。
说是遣心腹劝慰,实际是掩口。至于如何住口,就看陆斜如何思量圣心。
刘栩一招将人调出宫,众人不知为何,这是要去宫外借刀杀、还是将人荫蔽护住。
但隐隐察觉这件西厂之事要落定。
左顺门五名被杖死的官员冤屈,拖拖沓沓最后给祁聿上了个衣冠办事的惩戒,叫她戴刑办差,时间未明。
前朝一片不满,却被高高的宫墙挡在外。
陆斜回来这日,同样的随堂职袍,却显得人更挺拔松鹤,也愈发沉稳内敛。脚下生风的朝经厂议事厅去,一路无挡。
祁聿循着门前动静粗粗抬眼,视若无睹地扭开脸,将手中事务给庚合发一份,嘱咐要点。
陆斜瞧着廊下祁聿身上锁链,腕子连着腕子,脚踝锁着脚踝,刑具正够他基础活动。
祁聿一丝受刑异样也没有,同庚合谈论事务。
脚下歪几步路顿他们身前。
“哟,新衣服?”
祁聿这道刑法是原本属于前朝官员犯过却任上续职用的,竟叫个内廷阉人用上......陛下也怪疼他。
庚合猛地抬头看向陆斜。
他往祁聿身上的刑具叫什么?
新衣服?
没听错吧,往时陆斜从来不会在祁聿面前如此放肆,一直乖顺、祁聿说一不二。
今日......这是上次私谒殿下的大罪没死成,如今得了文臣顶靠跟老祖宗赏识后底气足了,开始暴露本性?
庚合眯眼看去,陆斜神貌舒扬,眉峰眼底都嵌了丝非常清晰的隐戾跟怨愤。
人是一样的人,风姿却斗转,从一派和煦温亲变得有些......谲而不正,叫人琢磨不明,总之判若两人。
祁聿无波无澜抬手给庚合文书,铁锁声音在空中不轻不重地坠响两声。
她话语冲着陆斜:“好看,改日送你一件。”
果真再见就不一样了,变了,变化很大。
她看眼陆斜随即敛眸,悄悄舒口浊气,却如何也吐纳不出去。
从陆斜回宫,自己就清楚他必然要同这满宫阉人一样,日后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想杀不想杀的人,照着局势、圣心都得杀。眼下之人、之案有无冤屈、出口黑白会不由己。
是是非非要度势,度大势,自己能从中斡旋的少之又少,泯灭一丝又一丝人性。
陆詹事恐怕没想到自己数年心血熬写出来的‘十六谏’,竟然给亲儿子铺了条权宦的道路。
她亲眼望着陆斜走到此境,这算不算她亲手杀了陆斜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