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花之争(186)
刘栩推门,循声朝室内左拐。
“昨日判仿你不去,是度着圣心君意给陆斜让首名,叫人名正言顺受陛下疼惜。今日为何,是不喜人与你权柄等握,还是生了厌弃,故而不去看他擢升礼。”
这两日司礼监难得热闹。
眸底随着月白素帘拨入一人身影,鲜红眼色刺进眼底,给刘栩心底平添一份安心。
他只要瞧着祁聿,整个人便顺意服帖畅快。
见祁聿毫无仪状仰在黄花梨交椅中,一身褶皱犹如浮光粼粼,脸上书册遮延下颈子牵直,凸出喉骨随着气息轻微震浮。
身后窗纸给外面日头蒙住一半刺目,柔柔的光匀在祁聿周身,笼了层莹辉。
将刘栩目色狠狠灼了下。
听到陆斜名字,祁聿神思刹那空白。
前夜不少记忆覆来,她闭息好几口气才挥散些浑思。
昨日判仿她请病退出,叫陆斜顺着君心、大局得了首名,陛下当场就将陆斜提了司礼监秉笔,为下一步接替西厂做准备。
陆斜爹爹虽是太子詹事府掌事,可阖家出事时陆斜不过十五,连科考仕途也未行过,后丢到内廷除了做她儿子,任何事务没插手过。
就连回宫这几个月,因为花钱买的随堂,差事也没行过多少。
他于前朝、内廷、与众人而言就是一张白纸。
前朝捧他,是他不与司礼监一伙。
老祖宗捧他,是知道皇爷属意他,且陆斜根基不稳,随时凭心意拿捏。
陆斜个毫无建树之人上此等高位自然无人信服,一个阉人无所依仗,又无后嗣传续继承,日后只能依附陛下圣恩。
陛下启复西厂,就需要个这么无权无势所依的干净人。
书册下红唇困惫启合。
“他升不升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人没去早议,公务不都办好送去了么。”
“我现在戴罪之身,身负刑拘又不用去御前上值,那在何处办差跟去经厂都差不多,懒两日便懒两日。”
指节分明的手握住书从脸上扯下,一双狭长眸子眯瞪:“你不准我休?”
动作牵动铁索碎声在屋内一阵回荡。
一位秉笔对内廷掌印如此实在无忌又张狂,可刘栩不怒反倒心意畅快。
门前太医听得屏息,他们关系宫里众所周知,心照不宣地闭口罢了。
只是眼下门户大开,院中尽是人,如此众目睽睽下调情哄逗......这明明没病,拉他来做什么。
他想走又没得吩咐,暂时不敢妄动,伫在门口手心汗涔涔握住药箱。
祁聿神态惺忪懈惰,眉心还蹙着些小意。语态质问的张扬,配他孤高清姿正是相得益彰。
刘栩勾唇,无奈道:“休,你休便是。”
大是祁聿说什么便依什么的架势。
祁聿肩胛顶把椅背,人往起坐正些,她指尖虚虚掐着书册。
“我今夜去诏狱不回来了,特候您回来同您亲口说声,午膳晚膳就诏狱陪你用了。 ”
刘栩蹙额,他刚来祁聿就要走,还是出宫一夜不回那种。
他曳眉,“明日也不早议?你可没有如此反常过。”
祁聿入了司礼监后早议从不迟误,做了秉笔更是日日天不亮便去批改文书,风雨无阻数年。
就连休沐也是早议后事情处理完,怎么突然......
刘栩心下有疑,启唇却是:“你随心就是。”
他转身,自然去祁聿衣柜前,拉开给人挑了件内衬薄绒的披氅。
细心嘱托:“别再误饮冷物,上次吓人。你一病总是难好,多年太医都说你底子不好要养着。叫身边人仔细伺候,你养成如今这样也不容易。”
“今年雨少天燥,可早晚风尖,你多穿些。”
取了衣裳两人隔着半间屋子四目相对。
祁聿端坐舒嵌椅子中,眼中明显不喜他的嘱告,可走近将手中披氅递出,祁聿照旧顺服地接下。
“好,记下了。”
脆声掺拌铁索碎声,是种别致恹恹的清冷,一种怪异的好听。
祁聿此刻自带被束缚的感官有些惑人,刘栩不禁又将人往眼底装。
他们相处生硬又亲和,生生熟熟搅在一块,刘栩明知夹生也放不开人。
“等你回来。”
祁聿闻声蹙眉。
李卜山死后,上次受刑例外,刘栩几乎要她在目之所及之处,怎么一下就接受她出去过夜了。
祁聿陡然微微意识刘栩这话意思有些深远,她酌目将人摆眼底定睛,却看不懂刘栩半分。
刘栩不算慈祥面容此时舒眉蔼目,尖锐在眉尾下藏着蓄势待发的锋利。
这会儿刘栩不算吓人,他动起怒强逼起人的那样子......祁聿心跳撞得她有一二分心神不安。
看祁聿警惕神色,刘栩浅浅勾唇。
“明日早议不来那后日呢?你这般行径,新晋的陆秉笔还道你厌恶他。”
她蹙眉握紧披氅,脚下颠退半步与刘栩拉开距离。
抿紧唇:“就是厌恶。”
脚下速速绕开案桌从另一侧出门,“走了,我还要胭脂米。”
脚踝明明锁着刑具,人却在适宜动作下照旧依性横冲直撞,刺啦声吵耳朵。
门前太医都退开半步给他让路。
祁聿性子真是肆意张扬,惯的。
出门抬眸瞧见对面廊下的陆斜,一身赤红陡然刺目,天质自然熟稔身段将她心跳刺慢一拍。
祁聿即便速速扭过脸,脑子强行覆过陆斜那夜同她的最后一段话。
我不是同你背影相像的无关紧要之人,我不是殿下要你尽心劳力庇护的奴婢,我也不是你恩人陆詹事遗孤,我是陆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