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花之争(187)
祁聿,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陆斜。‘斜风细雨不须归’的斜。
她将陆斜强行挤出脑中,用气息翻压诸般莫名挣起的心绪。
果决地朝宫外去。
陆斜目光追随前夜见过后再也不见的身影。
祁聿余光都不给......
刘栩越过桌面,将祁聿方才看的书捡起来。
他一向爱惜书册,这本还能被翻毛边,看来是经常翻看。
拨页一瞧,米黄纸张页页无字。
刘栩蹙额,喃喃:“这么多年还是爱看无字书,还是什么每页都是答案么......今天你在看什么问题,答案找到了吗。”
耳中刺啦铁索锁渐失。
刘栩摇头,走这么快也不怕被刑具绊了腿脚。
一路到镇抚司、到招狱、坐在牢房干草堆里。她摁紧心头,隐隐觉得今日有些心慌。
从刘栩对她试探陆斜那半句而来,从出门撞见陆斜而来。
总是感觉不太好,哪里不对......她心烦意乱想不明白,直觉有事。
听祁聿又来了,程崔下值前绕过来看眼人。
见人被铁索束得展不开手脚的祁聿,一身懒洋洋躺脏地上。
“你往日就两种情况来,一是人杀多了过来消煞,二是心情不好需要冷静。你今日又心烦了?是西厂之事?”
程崔总喜欢打听她来意,以此判断宫内出了什么事。
祁聿惫懒提眸,“不是。无能者登位挺好,能用。就是,我闷得慌。”
她脑袋蹭肩上,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垂颈,往脚方向够着脖子瞧门外程崔。
“你心烦过么。”
程崔听得稀奇,祁聿还会心烦。
“哪种烦。”
祁聿皱皱眉,“想杀杀不死的那种烦。”
譬如陆斜,很该死,但她没法动手。
好了,不稀奇。
程崔拍拍衣摆:“诏狱没有想杀杀不死的人,你问错人了。”
看眼祁聿失意神色。
程崔没懂,东厂有什么杀不了的人?朝陛下耳报两句即刻能拿令,就连钟阁老家都能随意遣兵进出。
东厂也算天下尽行肆意之所,怎么握着如此特权还抑郁起来了。
是问错了。
程崔应该没遇见过一个断袖非喜欢他,要自己做刀给人使的经历,他无法体会。
祁聿脑袋摆正,睁眼看着头顶黑乎乎的墙。
“要不是老祖宗非要我陪着用膳,这回我都想在诏狱住半个月。”
程崔嗓子一惊。
“你可千万别,那位老祖宗能拆了我镇抚司将你抬回去。”
祁聿躺草里,嗅着漫鼻腔的腐气跟皮肉烂掉的腥臭,脑子却愈发清晰。
她闷闷嗓子,“你下值,不用管我,明儿也别喊我,我睡醒了自己会回去。”
其实她不太想回去,不想面对刘栩,也不想面对陆斜。
他看眼几乎与昏暗融为一体的祁聿,嗓子黏糊出口了个多年想问的话。
“你为什么喜欢来诏狱睡觉。”
此地能四肢伸展着睡的,数年来只有祁聿。他个镇抚司指挥使,能不下诏狱都更愿意在前头衙司里呆着,天下怎么会有人喜欢这里。
一阵朗声撞着墙壁叫程崔猝然。
“我的归宿是这里,我不希望最后那天我害怕。”
第98章 改变你今日怎么没打我?
收到赵氏合传话,叫她赶紧回司礼监。
祁聿马不停蹄往回赶,至经厂外的宫巷她已经敏锐捕捉到气氛诡异。
掐眸进门,院中景象叫她好一阵扼息。
陆斜一身珠白飞鱼服赐衣,革带配了金饰,腰侧挂把錾金绣春刀,威风凛凛将闫宽踩脚下。
整个经厂无人敢动,都怵在原地,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般。
此刻就赵氏合在一旁暂时压着场面,看祁聿到了,眉眼勉强缓了神色。
松肩,意思是不打算再管了。
这个时辰,老祖宗应是御前侍奉,大家该上值的都在各处上值,难怪这个场面无人管。
赵氏合虽是秉笔,此刻却与陆斜差了一截......
陆斜一身华服配着他本就高大的身量,宽肩窄腰挺阔的脊梁好生气派,似撼天狮下云端。
看来今日陛下是将西厂权柄赐了,那陆斜这柄刀与寻常锦衣卫的意味就不一样,恐是多了道先斩后奏之权。
她在诏狱竟然不知上午内廷此番变化,路上也未有人提及一句半句。
祁聿眸底晦涩地朝身后略看半眼,随后的人全缩颈佝肩。
闫宽听闻门前镣铐跟诸多步子声,扭颈看见祁聿为首。
本想张嘴的口又缓缓闭上,一副挣扎无望的万念俱灰模样。
他一动,陆斜又狠狠踩人一脚。
祁聿看得眉心不自觉掐紧。
她都没动闫宽,陆斜怎么敢的。
抬步走进院子,她轻蔑扬声:“陆斜,你在耍什么威风,放人。闫随堂如何招惹你了,你要这样得理不饶人。”
陆斜在经厂这样做,是在顶撞老祖宗权柄。
前朝跟陛下自然希望陆斜与司礼监‘不合’、心生嫌隙,可陆斜日后是要活至改朝的,他不能行事这般张狂无忌失人心落口舌,该度长久之策。
闫宽伏在地上冷嗤,得理不饶人?
祁聿将陆斜所有神经、逆上之举,五个字翻盖成他的过错。
闫宽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莫名其妙被人喊回经厂,来了陆斜就将他一顿揍,然后踩在脚下如此羞辱。
陆斜闻声拧颈,曳眉勾唇,提腿将人松开。
“就等你了。”
这声阴恻恻的......陆斜又要给她看出什么戏,特意叫赵氏合请她回宫。
掀眸,被陆斜凶恶痛心的眼神蛰了下,一股数日不见的怨责也浅浅嵌在眸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