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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花之争(269)

作者: 上曲 阅读记录

踏上出诏狱最后一阶石梯,不知何时下的瓢泼大雨倏地劈里啪啦砸进耳中,将一切浇散、又将一切化作一团。

革皮鞋面顷刻溅湿,细风穿雨拂过,陆斜整个人四肢一软轰然贴墙倒去。

他的掌家单手执伞,抬手撑住人。

摸到陆斜袖口新润湿意,翻指瞧见是新血,毫不在意的搓指抹去,将人搀紧。

“陛下第二道口谕刚宣来,督主,咱们该回宫了。”

知道陆斜父亲是陛下老师,许多事情能容一容,但这个节骨眼实在不宜为祁聿怙恩恃宠。

回宫两字入耳,陆斜脑中立即有道洪钟巨声告诉他:不能回。

陆斜握紧铜狮口中垂衔的门环,诏狱长巷雨僝风僽,他死死伫立原地。手背青筋绷紧,连同整条臂膀、整个人僵直的动弹不得。

掌家接二连三唤他,陆斜听而不闻,眼中虚焦无神,丧魂失魄杵着。

若不是人直挺挺,说是死了都不为过。

他缄默,贴近半步为人执伞,又碰误碰了把陆斜衣袖,沾染到的半掌新血摊到伞边任由雨水冲刷。

陆斜眼底骤然被这抹颜色牵神,迟钝抬起右手袖口。

灰蓝布料被深色浸润湿透,血腥气厚重新鲜。

“这是哪来的血。”

他掌家看眼陆斜衣裳。

“诏狱哪日不见血,许是督主方才不小心沾染的。”

陆斜余光从衣袖朝下无意瞥了个余角,发觉灰蓝衣摆也润了好大一片深色。

他沉眉颦蹙额心,掌家看懂,下颚微侧示意,身后窜出一人,蹲身,双手捏起下摆两端抬臂朝上递。

陆斜并指在其一扫,指腹新血艳丽,这么艳的活血他今日只在刘栩身上见过。

刘栩撞刀那么热闹,他也是与祁乐一块在对面隔岸观火,看着狱医对刘栩下诊气绝......

他掐眸,照说没有血能润到自己身上才对。

还有这么近的......他今日到诏狱几乎与祁乐寸步不离。

陆斜脑中印上祁乐方才跪匐在地认罪的模样,他忽然转身朝诏狱里再度大步阔去。

祁乐在下一廊,他还没转去,胸口便顶出慌张,大声喝:“祁......聿!祁聿。”

肃冷诏狱将急声来回撞,惊醒不少人。

守诏狱的衙役听着这个动静碾着疾步重声,忙起身跟上来,怕有什么吩咐没伺候好,最后落得不周之罪。

不等祁乐应声动静回荡来,他已经快到门前。

错开两间牢狱栅栏焦急扫看祁乐身影......印入瞳孔的还是她跪姿伏地之态,自己的职袍空旷在祁乐精窄身上,地上铺开的衣裳赤艳灼眼。

陆斜从腰上抽出刀,走近狱门抬手便将刀插进铁索之中,劈里啪啦的刺耳寒声怎么都惊动不了祁乐。

他打个牙颤,手上巧劲剜挑,迅速绞断锁链。

火花迸溅晃眼之际铁索落地。

陆斜提刀入鞘,腕子慌颤间失了准头,刀刃擦伤手背,他扔了刀。

两步阔到祁乐身旁,跪地将人搀住:“祁乐,我......”

陆斜嗅到浓重的血腥气,跪下瞬间膝头被凉意润湿,指尖才扶住祁乐胳膊,她骤然垮塌倒他怀中。

他气息骤然扼断,猛地将人揽紧,不自然恐惧:“祁乐,祁乐,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一手捞起祁乐垂软颈子,她闭目的十分宁静安详。

比......那次枕在他手上睡得要安稳平和许多,好似一切皆散的那种彻底释然。

陆斜脊梁不受控抽抖,唇角哆嗦不止。

臂膀收紧之时听到门外杂乱脚步声,陆斜扭头,赤目大喊:“狱医,找狱医来,快。”

手顺着去捉握祁乐手,摸到腕子时他指尖触到皮肉翻开,一片近乎凉意的湿润还涓涓往外续流。

那是什么脑中自动补充,不待他低头查看,陆斜肢体反应狠狠一把将此腕子攥紧,狠命捏住。

拔声斥喝:“叫狱医!快!”

“快!”

“快!”

单臂将人拢在怀中,垂颈看人,他这才发现祁乐身下一滩血迹隐在干草之中。

方才触到过她腕间,那种糙开翻烂的皮肉不是刀刃划开的齐整道口......陆斜瞬间额角冷汗密布。

嗓子争先恐后要往外钻话,可除了打颤的牙关,他什么也出不了口。

怎么会这样。

眸底死死框着祁乐素颜,她满面隽静覆的坦然自若,碎了陆斜剩下的所有意志。

他的恨、他的怨、他的心悦、他的纠结尚未理清,此刻全裂在祁乐这张容颜之下。

陆斜俯颈,轻轻去听祁乐气息......

嗓中踉跄:“你好狠心,你好狠的心。”

狱医还在程崔面前同仵作验写刘栩详细,这是立即就要递进宫的东西。

程崔看见陆斜掌家进来,一句话也不说拉上狱医就走,正示意门前衙役拦人。

陆斜掌家冷喝:“祁聿狱中自尽,要是也死了,还请程大人再写一份验尸单进宫面圣。”

祁聿定然该死,但他生死是有流程的,这样不明不白死了算什么,后续麻烦还得他来收管。

程崔赶紧抬手示意让路。

扯过副手,急声吩咐:“请宫中坐记的公公、刑部等询此案的大人,一起监看验尸,一会儿签了字找我。”

入了诏狱的人他是能随意捏揉死因口供往上呈,但刘栩跟祁聿不一样,他们牵扯太大。

程崔气恼地跟着朝外走,满心希望祁聿不要给他添麻烦。

等他慢悠悠走到祁聿门外,只见狱医抹把冷汗,颠颤着嗓。

“这......这位公公求死心胜,竟以口咬撕自己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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