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启辉明显哽了一下,才含混答道:“多少……有点预感吧。”
“你在这算命呢?”袁航语气不耐烦地呵斥道,“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如实回答,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知道的?”
高启辉吭哧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今年8月底的时候,我偶然发现叶桐生在非工作时间频繁地访问系统操作日志,多次尝试进行恢复操作,他还去找了公司已经离职的两个工程师,我就知道他肯定察觉到了。但是他一直没有表现出来,转头跟我请了年假,那我也只能装不知道,给他批了假,结果回来后没过多久他就自杀了。”
“你提到的两个工程师是邵吉星和徐振吗,他们跟你通风报信了?”
高启辉下意识点头,点到一半想起这不是在公司,开口说:“是。”
没等袁航追问,他就主动补充道:“他们俩其实隐约知道一点,但不想惹麻烦,就主动离职走人了。我没为难他们,大家都在社会上混嘛,好聚好散,谁也说不准哪天就帮上忙了……”
袁航对他这番高论不置褒贬,继续问道:“你的把柄被别人攥在手里,你不害怕吗?你有没有主动找叶桐生谈论这件事,或者明里暗里给他施压,让他放弃这个想法?”
高启辉紧张得干咽了一口唾沫:“我……”
他又偷偷抬眼瞥向袁航手里的文件夹:“我是有这个打算、想跟他谈的,让他跟另外两个人一样闭嘴,大不了就花钱消灾,谁会跟钱过不去呢?但是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他会突然自杀啊……”
袁航的黑眼睛静静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要笑不笑地勾了一下唇角:“高启辉,你是个聪明人,直到这时候你还在试探我们警方的侦查能力是吗?这跟你自称的‘如实交代’差得可有点远了。”
高启辉适时地露出一点茫然神情,袁航低头看了眼文件夹,突然问道:“9月25日晚上十点左右,你和叶桐生都聊了些什么?”
图穷匕见来得如此猝不及防,高启辉像被闪着白光的高压电线一鞭子抽在脊梁骨上,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往后蹿了一下,脑门上的冷汗一下就渗出来了:“我、我……我真没说什么,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自杀!”
袁航没接茬,给了他个接着说的示意。
“他六点多给我发微信,说要跟我谈事,我从酒店吃完饭出来才看见,我当时就有预感,他说的肯定是信息泄露的事。我给他回了个电话,说明天来我办公室聊,这事还有商量的余地,如果把我举报了他在公司也混不下去,不如拿钱闭嘴走人。
“他问我打算出多少钱,我说你可以先仔细考虑一下,回去好好权衡利弊,别急着做决定,想清楚了明天给我答复。”高启辉说着说着情绪上头,甚至为自己叫起屈来,“我这话不算过分吧?警官,我这态度够诚恳了!他说他会考虑,然后挂了电话,我哪知道他一转头就去跳河了?这是我逼死的他吗?他这是要逼死我才对吧?!”
心里像有一簇小火苗,持续而均匀地煎熬着他的理智,袁航的提问故意模糊了“交谈”的形式和时间,就是想诈一下高启辉,看他是不是真的在那晚和叶桐生见过面,可高启辉脱口而出的是叶桐生的微信、以及他们通过微信电话的交谈——也就是他故意删除的内容,没有一丁点额外的信息——难道9月25那天晚上,他真的没有见过叶桐生?
“警官,换成你是我,被人掐住了把柄,人家头一天晚上刚跟你打过电话,第二天就跳河自杀了,你怕不怕?”高启辉都快哭出声了,“我删聊天记录,我隐瞒证据,我不对,但我也是被逼无奈,万一被人发现这些,我不就得被当成杀人凶手了吗?再退一步说,我杀他干什么?我都愿意花钱平事了,他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虽然他先前刻意隐瞒,但这个动机确实合情合理,袁航一时没挑出毛病。
难道在叶桐生死亡这件事上,高启辉的确是无辜的吗?
审讯结束,在审讯室外旁听了全程的支队长秦东明和副支队长代林同时起身,挟着文件夹走出来的袁航刚好跟二人打了个照面,忙低头问好道:“秦队、代队。”
“嗯。”秦东明点了点头,示意他过来,若有所思地问,“橘泉公司信息泄露的案子办到这个程度已经差不多了,现在的问题是叶桐生的案子。代队说你一开始就怀疑两个案子之间有关联,这个直觉很准确,但根据刚才高启辉的反应,以及发现的新证据,仍然不足以推翻叶桐生自杀的结论。连叶桐生的家属都没提出过异议,但你似乎一直坚持叶桐生不是自杀的观点,我很好奇是为什么。”
袁航迟疑了数秒,在心里斟酌过一轮,才慎之又慎地说:“秦队,我倒不是认为叶桐生绝不会自杀,我是觉得之前对于这个案子的调查太浅了,并不能完全排除他杀的可能,我们的结论可能下早了。”
秦东明:“你详细说说。”
袁航说:“我们先前认为叶桐生是因为家庭矛盾和抑郁症选择轻生,现在看来有点想当然了。不能说抑郁症对他完全没有影响,但从他展现出的行动力和正义感来看,他比心理健康的普通人可能还要强点。叶桐生提前把暗号托付给同事,这个行为是否意味着他判断自己正处于相当危险的境地,一旦被高启辉发现,他将会遭遇人身安全的威胁?”
“高启辉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么老实无害,他在接受询问时仍在心里反复琢磨我们掌握了多少信息,衡量说出多少情报对他是最有利的。他猜到了警方复原了他的微信聊天记录,所以很爽快地承认了他知道叶桐生拿住了他的把柄,但通话内容无法复原,全凭他一张嘴编,所以他把自己描述的无比温良恭俭,却绝口不提叶桐生的反应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