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巨同人+利笠)重逢(9)
此刻,她与一位带著熟悉气质的陌生人在单人病房用无声打量彼此,这是三笠的一个直觉,虽然她的视线还是摆在书上,全身的其他感知却不放过对方的任何一点动静,她敏感的察觉到对方正用目光试图突破她的外在,深入到最底层,用双眼对她进行精神成像或断层扫描。
这是一个奇怪的医师,她的经验中,主治医师都是由引导式对话来与她互动:「你今天有没有好一点?」、「你想要再说说昨天未说完的故事吗?」……诸如此类。
三笠想不到自己会是先投降的那一位,她将手中的小说搁在腿上,接著正视坐在自己身边的人。
然后三笠的双眼再也无法移开。
对方的年龄比她想像中要轻,最多可能比她大五岁。但她无暇去观察更多细节。
因为非常熟悉,熟悉得使她话语咽在喉咙;熟悉得使她恍若置身梦中;熟悉得使她几乎要认为,过去的一段时光,她会用唇与手去描绘那身体的每一吋,而身体的主人就是眼前此人。
「新的主治医师吗?」
这是个奇妙又愚蠢的经历,身体不再是自己的。
三笠只觉得有个与自己声音完全一样的人用那般毫无情绪的态度说话,带著比过去对待每一位主治医师都还要有敌意的口吻,像是在捍卫自己领域的野兽,无形的力量操纵她的脊髓,大脑还未下出指令,身体的反射神经已经主导她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戒。
「不是。」
不管是眼神还是说话的语气,都再再的带起她依恋的记忆,像是把钝刀一次次磨刮著心,她以为自己该是泪水夺眶而出,但她像是观众,任凭事情不受控制的继续发生。「你看起来是实习医师,没有经过许可是不能擅自打扰病患,你不知道吗?」
对方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当中似乎带著怒火,「我现在知道了。」站起身向门口走去,没有回头或者留下明确的讯息。
一直到对方离开后的五分钟,三笠大梦初醒,将身侧桌面摆放的餐具连同里面盛放的食物尽数献给地面。「利威尔、利威尔……」她想要大喊,猜测对方或许还守门外,但没有成功,话语脱口而出的瞬间消逝无踪,她是唯一的表演者也是观众。这几个字母曾经使她以为是场噩梦,却在戳破那层为自我防卫而设下的屏障时,一切的敌意显得做作又愚蠢。
一直到她声嘶力竭,思绪逐渐浑沌,隐约中,似乎有人朝她走近,微凉却不显冷的双手托住她的面颊,接著是两片唇瓣柔软的触感摩娑在她满是汗水的额头。
她的反应与过去无异,没有睁开眼,安静的躺在床上,假装自己陷入浅眠。
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交集,非常简短,并不友善,就如同他们过去的关系,没有剑拔弩张,永远像是刺猬伤害著彼此,却又在事后心怀后悔。
不过正因为简短又不友善,分明没有开口询问,他们已经认出了彼此。
——来到这个世界后她经历了最难熬的一日,却也同时是最让她期待的一日。
第12章 三笠.阿克曼(往事)
三笠的主治医师确实换了个人,是一位满脸胡渣、挂著厚重眼镜、面庞消瘦的男人,在他身上有著每个医师贯有的气质,不过又有些不同。
医师自我介绍前,三笠的心思还沉浸在昨日的种种,如同以往她并不会去关注自己的治疗师——她不能预知未来知道这是自己的最后一位医师,更不能知道对方将会颠覆她的人生,同时她并不认为这一位医师与前面几位有甚麼差别,她正真需要的就连她自己也不了解。
究竟是从这场长梦中清醒还是单纯的想要放逐自己?如果是前者,那麼她的结果还是死,她还记得自己被巨人吞下腹时黏腻滑溜的食道壁推挤,迫使她掉入胃中;如果是后者,她其实可以继续待在医院,甚麼也不去思考,就像医师们说的,让自己游离在社会的边缘。
「……『耶格尔』,这是我的姓氏。」
三笠抬起头,照护她多年的护士吓了一跳,因为她双眼绽放出惊喜掺揉著不可置信的强烈情绪在拉锯。
主治医师和蔼一笑,用生涩的拉丁语试图拉近自己与病患的距离,「很熟悉吧。我是德国人,德语的语法其实与你擅长的拉丁语比起现代的英文还要相似。我想我的猜测该不会错,你故事中的艾伦与我同姓氏。如果是,我们很有缘,虽然耶格尔并不是甚麼特别的姓氏,艾伦这个名字也非常常见,但我的小儿子正好也叫作艾伦。」
「这是我们全家人的照片。」医师确实成功了,当他拿出口袋照片时,三笠主动凑了过去,虽然身边的护士想要阻止,不过医师并不介意,「我的养子艾伦,这是我的大儿子利威尔……」
电视机、相片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如此逼真人与景物、动植物该如何被束缚在一个平面或者纸张上?曾经一位医师有做出解答,不过三笠对於对方的解释有些不了解,只知道电视和相片中的人物并不是真人,电视是靠某种叫作「讯号」的能量呈现动画,而讯号是由连续动态的图、声构成,至於照片听来更玄乎,是透过某些材料收集光,因而产生静止影像。
不管当时她听说这个解释时是大惑不解是半信半疑或是诧异万分,但她确实接受这些世界的某些奇妙无解的存在,间接也接受了部份价值观,因此那时候医师为她拍了张照片时她没有拒绝挣扎,没有心生恐惧,也没有再次误以为自己的灵魂被那小纸张夺走了一部分。
耶格尔医师将照片交给三笠,让她看清两兄弟长相。
这对兄弟明显没有血缘关系,他们的体格、长相甚至气质相差甚远,年长的那位身材精健,穿著西装衬衫,严肃的神情使他凭添了一股气势,让人忽略他有些稚气的面庞,打从心底生出敬畏。而另外一位……
三笠不无紧张的看著照片,仔细的看著,将照片贴的非常近,一吋一厘也不愿放过。尽管她在体检时视力是1.0,却想不到自己会在看清相片上的两人时心情是如此矛盾的冲击,怀疑眼前所见或许都是幻象——艾伦不是艾伦,这是另一个世界,这里的耶格尔家有一个长子利威尔,真正的利威尔不再是孑然一生,他有家人,还是一位实习医师,他的爸爸现在竟然是自己的主治医师。
想要笑又想哭,如果这是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梦,那就停留在这一刻吧,三笠承认自己屈服了,历经了十二年的时光,生活再这样一个闭塞而沉闷的令她濒临疯癫的地方,日以继夜,她期待清醒后这样的一切化为泡影,但她一次次失望一次次迷惘,直到绝望。「艾伦……」纂紧手中的相片,将它几乎要揉进手中。
反覆的叫著艾伦,彷佛这样呼唤对方就会真实存在,哪怕是不耐烦的应一声或是瞥一眼也好,她只希望能够唤回自己的悲怆与自责——为甚麼在确认「艾伦」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一位、她唯一的家人时,最真实的情绪会是如此的淡然?
「三笠,那并不是艾伦,不是你心中的那个他……」医师的话语越来越远,像突破了右面墙边有铁栏固定的玻璃窗,远入天际,脱离三笠的感官。
……
就像每一回的争执因艾伦而起,这一回也是,三笠会无法忍受这一切纠缠与周而复始的议论而不愿去解释。但事实上,归结当年自己与艾伦的互动以及她对他的依赖、青涩情愫,究竟几分亲情、几分爱情、几分喜欢?
人心是一种难以用精确数字衡量的谜题,就连她本人有时也会应事而异。想念时爱恋依赖鼓在胸口胀得她难受,在那样的夜晚她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睡在身边的那一位;付出的关怀被无视被弃若敝屣时,亲情间的担心与埋怨反覆敲击内心深处最脆弱的一块,驱使她想要斥责、想要在理智回归前找艾伦大肆抱怨……任何时候的她都处於一种不同比例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