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中锦书(10)
他跪恩,已是皇后的姐姐妆容愈发华美,跪坐一旁,巧笑倩兮。
“恰好梦溪的夫君前些日子殁了,她也同朕说心仪你许些日子了。”
皇上开口,笑容和蔼,“朕看你也一表人材,正好来个亲上加亲。”
梦溪。
皇上的妹妹。
他曾经服侍的公主!
什么!
所有的喜悦浑然消散,就像冰水劈头盖脸地倒下来。
他抬头,“臣有发妻!”
皇上一愣,姐姐忙靠着他笑道,“弟弟不懂事,不晓得皇上和公主的一片心意,所以混说的。他其实乐意的紧呢。”
她扭头看段松,“松儿还不谢恩!”
姐姐华服加身,上好的胭脂下,双眼冷漠得让他心惊。
他忽然明白。
为什么公主要千方百计帮姐姐入宫。
为什么姐姐要让他出征,换得一个高位归来。
为什么那一年姐姐要让他早早成亲?
他明白什么。又不明白什么。
姐姐那年,是在给他换取最后的一点自由!
为什么!
他抬头,姐姐的一双眼,美若皎月。
想起出征前,她说,松儿,人生在世,总有那么多生不由己。
那么多。
他咬牙,叩头。
“谢主隆恩。”
第26章 明月夜.离开
有些话,说出来,便是一场痛彻心扉。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明月的柔情似水。
回家时,她正在挖一坛酒。
他是知道那酒的。
用青梅同杨柳叶儿混在一起,加上一些他不曾听过的材料。
只有他媳妇做得出的酒。
那酒名为残柳,说是当年有个玉树临风的道长教的。
他从身后搂住她。
“回来了。”
她柔声笑道。
不用看,他也知道她一双眉,定然弯若勾月。
他闷声问。
“栀儿呢?”
她早在家书里告诉他,她生了个女儿。
名为段栀。
那时,欣喜若狂。不过如此。
“在房里睡呢。你不去看看?”她笑道,“这么勒着奴家作甚?”
他搂得更紧。
“明月。明月。明月……”
“嗯?”
她拍开酒坛,舀起一碗酒。
“我要迎娶公主。”
酒碗落地,飞溅的酒染上她的鞋。
她愣了一会儿,柔声道。
“夫君在开什么玩笑?”
他松开她。
看她转头看他。
“这样的玩笑,快不要再说了。”
她说罢,笑道,“正好有酒熟了,我去把栀儿抱来。”
“是真的。”他开口,“这不是笑话。”
她急急离开的步子顿住。
地上的瓷碗,早已裂成一地的碎片。
“皇上下旨……”
皇家之女,天大的荣耀。
可他,宁肯不要。
明月低头。
他拦住她,“若我不肯……”
若他不肯,姐姐辛苦求得的后位未必保得住。
若他不肯,公主必会迁怒段家。
若他不肯——代价太大——
明月低头咬着帕子,他搂紧她,“月儿,是我对不住你。”
皇上下旨,赐段松新宅高官。
新建起的将军府气势非凡。
来来往往的净是原先公主府里的奴仆。
迎娶公主,那样盛大的事,府里喜气洋洋,人仰马翻。
他则一概不管,只陪着明月。
她讨了个小院子。
背着栀儿不管不顾的酿酒。
一坛坛的酿,一坛坛地埋。
“怎么不让奶妈抱着?”
他下朝归来,接过栀儿,心疼道。
她擦擦额上到汗,“栀儿同我比较亲。”
小小的孩子缩在段松怀里咿咿呀呀,颇为赞同的样子。
他笑了,“这孩子倒聪慧的很。”
迎娶公主之事,他不提,她亦不提。
好像这件事,永远不会发生。
“埋这么多酒做什么。”
他问她。
明月浅笑,“等日后奴家不在了,夫君好有酒喝。”
他一愣,心里慌了一片,也不顾手上的栀儿,就一把拥住她,“胡说什么!我不会让你出府的!有我在,她必定不能欺负你!”
虽然,公主来了之后,只能做他的正房,而她必会被降为侧室。
可是,他不愿放开她。
哪怕让她受些委屈,他不会放开她的!
他会加倍加倍对她好。
我的妻,原谅我。
如此自私。
第27章 明月夜.天真
“老爷!有贵客来访!”
他一愣,放开她。
“谁?”
管家急急忙忙道,“是公主殿下!还有一个雍容的妇人,一个英气公子”
他转身想去,却被明月拉住衣襟,一双眼水光潋滟。
“夫君,奴家还未曾见过姐姐。”
他了然,如此聪慧的她。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微臣,参见皇上。”
他欲下跪,却被一把扶住。
年轻的君王笑道,“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多礼!”
姐姐照旧柔顺的笑着。
“梦溪,快过来,瞧瞧你的如意郎君。”
皇上大笑,把妹妹拉过来。
公主一身浅色的衣,掩面而笑。
他咬唇,“多谢皇上抬爱。”
“爱卿莫要辜负梦溪啊。”
皇上看了眼低着头的妹妹,“至于叶家女儿,朕也听你姐姐说了。总不能叫梦溪低人一等吧。”
皇上安排道,“这样罢了,李家二郎也是个俊俏人杰,不若朕做个主,把叶家女儿收作干妹妹,嫁与他,你也不算亏待叶家。如何?”
一瞬间,如坠寒渊。
“不可!”
他咬牙。
“放肆!”
皇上怒道,“怎么,一个落魄小姐还比不得梦溪?!你莫非有了梦溪还朝三暮四!”
姐姐慌忙扶住皇上顺他的背,“皇上息怒……松儿他这也是念旧,也是疼媳妇。这样好啊,公主嫁过去后,他自然就该疼公主了是不是……”
他看着皇上。
看着姐姐。
忽然觉得累。彻骨的累。
姐姐入宫之前,曾有个陈皇后,与皇上青梅竹马。
皇上幼时曾说过,若得她,必金屋藏之。
可见了姐姐,头也不回地废了她。
段松看着年轻的君王,忽然想笑。
如此薄情之人,哪里懂他的痴情?
“民女参见皇上。”
忽然,有声音穿来。
段松愣住,不用回头,他也知是谁。
明月自后堂而出,盈盈而拜。
她也是素色的衣,比不得公主的美艳,却独有一段清韵柔婉。
“民女,可否同公主说些话?”
皇上似乎有些兴趣,点头道,“去吧。”
公主回头,“皇兄!”
却只好愤愤跟去。
两人来到耳房,梦溪开口道,“说罢,你想做什么?”
明月不语,只是看周围的摆设。
“这样的富贵。夫君未必喜欢。”
梦溪冷笑,“这夫君二字可不是你叫得了的。”
明月亦笑了,柔和温婉,“奴家叫不得,莫非公主叫得?”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缩回袖子里,不等梦溪回答,自己絮絮道。
“奴家方才给栀儿吃了些药。会让她不住地哭。”
她看看外面,“想必奶娘也快来寻奴家了。”
梦溪皱眉,“说这些有何用?”
她靠近明月,一字一顿道,“他本就是本宫的。叶明月,你斗不过我!”
“公主说的什么话。”明月浅笑,“奴家何须同公主斗?”
梦溪愈发靠近她,想见见她眼中的怯色,“不想斗最好。尽快给我离开将军府,我会给你找个好归宿……否则……”
明月一把拉住她的手,有冰冷的东西塞入她手中。
是把刀。
梦溪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公主,也不惊慌,“你不敢杀了我。”
“公主。你当真是,太天真!”
明月笑了,凄冷绝艳,竟有种惊心动魄地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