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中锦书(11)
猛得扑倒公主怀里,正对。
那把刀。
梦溪惊住,温热的血溅在她脸颊上。
耳边是明月的低语。
“本就是奴家赢了。何须斗?”
她看向门,“只是……栀儿……对不住了……”
门外,有走动的人声,“月儿,奶娘说栀儿一直哭,快哭哑了。都找到前厅来了,你且来看看。”
段松推开门。
第28章 明月夜.惊心
触目惊心,不过如此。
他的手保持着推门的动作。
身后的姐姐和皇上也齐齐站住。
梦溪跪坐在地上,明月伏在她怀里。
鲜血淋漓。
奶娘怀中的栀儿还在啼哭。
段松几乎在颤抖。
梦溪反应了过来,尖叫道,“不是我!”
她一把甩开明月,浅色的衣裳,满身满手的血。
“梦溪!你怎么可以……”
皇上也一时无言。
“ 不是我!”
梦溪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是她自己!是她自己戳的!”
皇上退后一步。
段松则走到明月身边,跪下,温柔地去摸她的脸颊,“月儿,你在开玩笑对不对。”
他拍拍她,“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胡闹呢?”
“不要装睡了。这么多人,在这睡你羞不羞。”
他笑了,清浅的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栀儿还在哭,你不去哄哄她。她不是同你最亲么?”
“月儿……”
“不睡了……你看你衣服都脏了……我可不帮你洗……”
“段松!不是我干的!是她自己找死!”梦溪碰不到皇上,转身去拉他,却被狠狠甩开。
“来人!把公主带回去!”皇上怒吼道,“不像话!”
段松一把抱起明月,“月儿,我们回家。”
“松儿!”是谁在后面喊叫,不管了。
谁或谁都不重要了。
明月。我们回家。
我带你,回家。
他终于痛极。伏在桌上。
永安依旧冷然,只听段松絮絮而念,“她去后。我搬回原来的院子。把她做得每一坛残柳酒都埋到那里。”
永安一愣,“残柳酒?”
他点头,反问,“怎么?姑娘听说过?”
明月也立在她身边看她。
永安默然。
记忆里,有人笑着说,这酒既是我们一同做出来的,不如各取一字,名为残柳可好?
她仰头,对段松说,“不曾。”
段松道,“也是,这是她十二时碰到的一位道长教的。也不是什么名酒。姑娘应当没听过。”
他笑道,“我是个懦夫,最终也没得报仇。为她守了十年的坟,为皇上打了十年的仗。每一次我都在拼命,想着死了陪她算了。可是,又放不下栀儿。”
他叹气,“我恨每一个人。我恨公主,恨皇上,恨姐姐,甚至恨栀儿。是栀儿拖累了我,叫我不好去陪她。”
他举杯,饮茶,却觉得有酒的滋味。
“我最恨自己。她想必也是吧。从来,从来不肯入我梦里。”
永安给他倒了一杯茶。
“想见她么?”
他喝下,苦笑。“想啊。只是,有什么用呢……姑娘你别乱晃……你晃得我头晕……”
永安收伞,段松倒在了桌子上。
再醒来。他居然在旧屋里。
有点头疼,他站起来,走的摇摇晃晃。
扶着头往外走。
却扫倒一个人影。
他僵住,扭头去看。
那人端坐于桌前,正在束发。
明月。
他开口,恍若梦呓,“明月。”
那人回头浅笑。
恰如当年。
柳眉弯弯,皎洁如月。
他看着她。
一遍又一遍。
她年轻依旧。
徒留他一人,苍老人间。
看着看着,他忍不住流下泪来。
“明月。真的---是你么?你还肯见我?”
她点头,也是泪流满面。
相顾无言。
他一把拥住她。
怀里的人,太过真实,真实的有点虚假。
他絮絮道,“皇上见我孤身一人这样久,心有愧,又指了一个大家闺秀给我。”
“明月,我注定是对不住你了。”
他说,“我会告诉皇上,再为你等五年。五年后再娶亲。”
“五年后,等栀儿嫁了好人家。我就来陪你。”
他说。
“再等我五年。好不好。”
“就五年。”
“你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明月笑了。
她说,“好。”
一句话。一辈子。
生生世世。
苏轼——《江城子》
【年代】:宋
【作者】:苏轼——《江城子》
【内容】: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第29章 蜀山恨.年少
“沧澜,要酒么?”
地狱,黄泉。
明月还开着店,卖着酒。
一如既往。
永安亦无事时去吃酒。
同在的,还有另一个人。在角落里不声不响地坐着,黑色的眸,清冷的发。
沧澜问明月,“仲裁者?”
她点头,温婉笑道,“成落未走的时候,也爱来这儿。”
“为什么?”
明月摇头,“不知。或许是因为,奴家不怕他们吧。”
他问,“那有人不在么?”
明月擦着酒碗,“嗯。那位凌落大人倒是从来不来。奴家都不知他长什么样。”
“最美的那位大人也不来这儿。”
沧澜默然。
摸到永安身边,却发现她并不在吃酒,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
“怎么了?”
他摸着给自己倒了酒,入口。
毫无味道。
永安的指甲在桌子上划出吱嘎的声音。
“你可记得江南去时的年纪?”
他一愣,思索道,“四十将五。估摸着四十七八吧。”
永安不动声色道,“二十二年前她二十五。那至少二十年前。”
沧澜吃着酒问,“什么二十年前?”
永安继续算,“明月十五嫁给段松。十二时遇见他。到如今至多十五年。”
“遇见谁?”
永安回道,“顾风残。他教明月会了残柳酒。”
沧澜一愣,“你怎么能确定是他?”
“普天之下,只有两人会这酒。”
“为什么不会是另一个?”
永安沉默,过了一会儿,回道,“另一个已经死了。”
死了。
沧澜了然。
却是一愣。
“可是顾风残……”
永安冷冷道。“十五年前他遇到了明月。可二十年前他却死在蜀山。”
“那或许是另一个——”
“另一个不可能。”
永安漆黑的眸里,幽冥花冷冷开放。她一字一顿,“顾风残。他还活着。”
早该想到的,他还活着。
永安抿唇,起身。
反手一倒,杯中剩下的酒洒落一地。
顾风残。顾风残。
那人清朗的眉目,墨一般的发。
“走。”她开口。
“去哪?”
永安提起竹伞。
“蜀山。”
人间。繁华依旧。
永安举着伞,莹白的阳光洒落在四周。
她并不急着赶路,只是慢慢地走。
沧澜跟在她身旁。
多日来,他终于是习惯了这双眼,黑白分明中,永安的一双眉,风华绝代。
她一步步地走,步伐坚定。
当年,她也曾如此。
一步一步,走向那人。
那人的长发迎风飞扬。
彼时。
她年少。
他亦年少。
他随师傅下蜀山,尚显稚嫩的脸,嫩得掐出水的嗓音。
他说,“妖孽,哪里逃!”
刚化出人形的她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大红的襦裙,灿烂得就像个人间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