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有好些人王峙都只在小时候见过,如今已经耄耋,身佝人矮,老态龙钟,却仍不顾严寒,拄拐早早过来等待。寒风吹过,这些人愈发显得颤颤巍巍。
当然,也有许多百姓,王峙抱着牌位走过,听不少百姓言语,才晓得王崇竟也都帮过他们。
建康城就在这时飘起了雪花。
茫茫白雪,却并不阻路。在王峙眼里,这条道路反倒愈发清晰无惧。
一切都进行得恢弘且顺利,天子亦来悼念,但等天子走过,王崇下葬之时,却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
第48章
这事细说起来,其实算两桩。
第一桩,送殡队伍里混进来一个与王崇有旧仇的。
此人年轻时逢中正评议,王崇一言定论,令他失了官职,怀恨至今——但这些都是后来查明的,送葬时无人知道。
风起轻寒,雪花飘飘。天子后,这人便出了手。
他穿过人群,而后纵身一跳,落在王崇的灵柩上。他点燃手中的火折子,要一把火连带着棺木烧了,叫王崇灰飞烟灭。
说时迟那时快,桓超王峙两父子,双双跃起,在空中翻圈,桓超直接手去抢火折子,众人在远处看着,仿佛桓超的手燃在火焰中一般。他将火折子掷在地上,地上已经积了雪,火很快就化了。
而王峙这边,已经单腿压住凶犯双腿,反剪住凶犯双手,他看了看灵柩,还好,只烧着极小一块,少量烟灰。
王峙心中松了口气。
而桓超却在这时抽出腰间短刀,手起刀落,砍下凶犯头颅。整个动作干净利落,茫茫大雪已落得遍处都是,连灵柩上都几覆一层。一色皓白中热血飞溅,洒得到处都是,犹如雪上梅花。
风刮雪片在王峙脸上,留满脸错愕。
这场闹剧很快以人们对桓超父子,尤其是桓超的夸赞结束。仆人们收拾了现场,葬礼继续进行。
在灵柩将要缓缓下降到坟里时,谢英突然喊停。
这第二桩变故便发生了。
王道柔问出众人疑惑,问阿娘怎么了?
谢英声音冷静,道是想再多看结发夫妻一眼。
理由无可厚非,现场无人有疑。
哪知开棺那一霎,谢英却不知从哪掏出匕首,先是刺腹,而后纵身跃入棺中。
白雪飘落,一身素服的她坠下,犹如雪花一般。
谢英身形高大,在旁人眼里,素来像个男人,此时却觉得迟暮的女子娇弱,薄如纸片。
她追随王崇而去,王道柔扑向棺木,哭至失声。
谢英尚有力气,反倒劝慰女儿,说这事喜事。
王道柔哭泣情急,也顾不得其它了,直道:“阿娘,你不是说要与阿婆斗一辈子,不眼睁睁看着她死,你绝不先断气么?”如今萧老夫人还未死去。
谢英却轻轻一笑:“没意思了。”王崇都不在了,争那些有什么意思。
谢英徐徐言说,她与王崇成亲之日,便约定好生死相随。虽然已经过了四十多年,但岂可食言践诺?
又道,昔日得罪了太多人,若今日不主动同葬,怕是以后死的,大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了。
王道柔哭得快晕过去:“阿娘你在说什么胡话!”
王峙桓超,一左一右扶着拉着她。
谢英缓缓看向桓超,又看回王道柔,最后一句话竟是桓超做得好,她已放心。
谢英再一抬手,竟是指导众人,该盖棺了。
而后爬至王崇身边,与他共枕平躺,如四十多个夜一般。
谢英闭眼,安详气绝。
这事闹出来后,满城皆知,都晓得前任丞相夫人,谢家曾经的幺小姐去世了。
谢英虽已下葬,但体面的丧事还是要再办的,尤其是道场,该有多少场,需要做足。
但来拜祭的人,却明显比来拜祭王崇的少了许多。
别人还好说,可能是丞相的同僚、朋友,不熟便不来了。可那谢家一班子弟里,竟也有好几个不来的,还托人带话,说祭拜丞相已经来过一趟,这次就不来了。
这托带的话是晚膳点传进来的,彼时桓超、王道柔、王峙、裴爱皆在场。
王峙一听,放下筷箸就往外头。
他动作快,步伐又大,等裴爱和王道柔反应过来,已经追不上了。
眼看王峙就要跨出门槛,桓超执着筷子喊:“站住!”
王峙肩膀一抖,留一个背影杵在那儿。
桓超沉声拖长:“你要到哪里去啊?”
王峙不答。
桓超又问:“难不成你要去谢家大闹一场?”
王峙转过身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