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垣(2)
杨沫忍不住好笑地睨他一眼:“你天天看,还没学会?”
“我不是没有学会,我就是喜欢看你杀鱼。”胖子摇头晃脑地说,“哎,原来美女做任何事都是别具风情呢。”
杨沫笑笑不理他,自顾埋头做事。
“只是你怎么就敢呢?”胖子接着问。
杨沫被问得有些失神,她怎么就敢呢?最开始时,别说是杀鱼,一触及都只觉得心惊肉跳。
依稀地,好像还是在罗宅,那天张妈不在,她硬是拉着罗志良去菜市场买菜,路过鱼档看到老板杀鱼总是往地上一摔,半死了这才开膛破肚,附在罗志良耳边悄声说:
“我妈妈说了,鱼敲晕了再杀肉质更鲜,也更美味。这样子摔死的,鱼内脏出血会影响味道的。”
说得好像自己见多识广似的,不意他冷冷地来一句:“你会吗?”
“当然了。”她吹牛。
罗志良想也没想从鱼缸里捞起一条,冲老板说:“给我装好。”
提起来就走,杨沫一愣,抓着他的衣袖问:“不要他杀了?”
“你不是说自己会吗?”罗志良看着她,嘲弄地说。
杨沫就不出声了,心里想要是连条鱼都搞不定了,哪还搞得定冷血冷面的罗志良?
所以,回了家罗志良冷冷地倚在厨房门口看好戏一样地等着她杀鱼时,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那时简直比荆轲还荆轲,把心一横,装模作样地拿起鱼往案板上一放,就着刀面啪地一下就敲了下去。
太用力了,鱼脑浆崩裂,有一块直直射到她脸上。
立时就木了,傻在当场。
罗志良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那一刻是什么感觉,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了吧?顾不得一手一脸的鱼腥味,忍不住就叹息着说:“罗志良,你笑起来很好看诶。”
自此就没办法再对她冷眼以对。
他拿出纸巾为她拭去脸上的血迹时,仍是又好气又好笑的模样:“你怎么就敢?”
她怎么就敢?
同样的一句话,四年后他再度出口,已没有半点疼惜和怜爱。
那天她气疯了,再怎么也没有想到,出卖她的居然是冯立立,她和冯立立,同时是罗志良父亲罗云山的受助者,因为有了罗云山,她的人生才会变得完全不同,才有能力完成学业,毕业后她们更是被罗云山安排进了云山科技,重点培养和提携。
虽然,后来她才知道,他资助她不是因为他恰巧看见了苦难深重的她,他的善意背后隐藏的是一段泣血的伤害,可是,云山科技是罗志良的,谁也不能把它从她手里抢走。
她等着他回来,分享她的成功。
只是,让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在她苦苦思索着要如何保住云山科技的时候,那个出卖者居然是她视为并肩作战共同奋斗的好姐妹!
她扬起的手尚在半空即被人劫下,身后响起罗志良冷冷的声音:“你怎么就敢?”
“罗志良?”杨沫目瞪口呆地看着来人,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该惊喜交集吗?可为什么他看上去急怒交加,冷若冰霜,仿佛从不曾认识过一样。
他紧紧捏着她的手,像要生生捏断了它,目光如刀,凌厉骇人。
守着云山科技的日子里,罗志良几乎是她唯一的支撑和希望,很多个无法入眠的夜里,她念着罗志良的名字想:“罗志良回来就好了吧,罗志良回来她就可以不用那么辛苦。”她一遍一遍地拨打他国外的电话,即使不是关机就是暂停服务,也觉得温暖无限,总以为离他更近了些。
可他陡然出现,挟着雷霆之势,带着令她陌生的恨和怒。
眼泪在眶里打滚,那么多要说的话一时无法说出口,那么多积聚了的委屈、相思和怨嗔都无从表达,只来得及哀哀地说了一句:“你弄痛我了。”
“你也会痛吗?”罗志良狠狠地甩开她的手,嫌恶地说,“无情无义没心没肺的人也会觉得痛吗?”
那时候她不明白什么意思,咋一听到只觉得五内俱焚心胆欲裂,不能置信地看着罗志良,犹疑地问:“罗志良,你是罗志良吗?我是杨沫啊。”
她说得凄惨,然而对方却完全的无动于衷,撇开脸冷冷地说:“从此以后,冯立立就是我的女朋友,至于你,好自为知吧。”
冯立立就是她的女朋友了,那么她呢?
他曾经捧着她的脸说:“以后,你就是我的了,今生今世,就只是我的了。”
不过四年,不过一个转身,她从他最亲近的,变成最痛恨。
相遇2
“你们好,我是杨沫。”第一次见面,是在火车站,来来往往喧哗的人流,罗志良懒洋洋地站在罗云山身边,看着一个扎着马尾青春逼人的女孩子从人流里走过来,仿佛就是一缕阳光陡地破空而出,俏笑倩兮地站在他们面前。
“终于等到你了。”罗云山笑着迎上她,“看了你的成绩,真是令人欣慰。”
两人拥抱,如久别重逢的故友。
罗志良冷冷地转身,无视她伸过来的友好的手。
大宅里住进一个女子,原本死气沉沉的家竟活泼许多,她受了罗云山的捐助,却并不把感恩戴德挂在嘴上,也没有一般受助人的小心翼翼,她头一次住进罗家,却仿佛比他更加适合。
别人都叫他罗先生或者志良或者是小良,只她,连名带姓地,常常在他耳边叫“罗志良罗志良。”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能恍若听到她清脆爽利的呼唤,或者欢快或者宁和或者柔情缠绻蜜意绵绵。
夜已经很深了,罗志良却没有开灯,每次回到老宅对他而言都是一种凌迟,熟悉的属于杨沫的气息无处不在,好似她仍在厨房,探出半个头喜滋滋地问:
“罗志良,我们中午吃什么?”
或者站在楼梯口,惊喜地叫:“罗志良,你回来了啊。”
或者硬是扯开他房间的窗帘,放进一室温暖的阳光,他恼怒地问她要干什么。
她转过头看着他,一脸的倔强:“罗志良,再不晒晒太阳,你的房间就要发霉了。”
他嘲弄地对她说:“你不用为了罗云山讨好我,我不领情。”
她睁着大眼睛看着他,娇俏的下巴微微扬起:“罗志良,我不是为了罗云山而讨好你,我是为了我自己,你这么好看的一个人,为什么要成天板着脸呢?你板着脸我就觉得冷,我一觉得冷就容易冻感冒,一感冒我就讨厌打针,一打针我就会抓狂……”
她还在说,余音却被他堵在嘴里,他吻了她,那么柔软美好的唇,甜蜜得让他都不想放开。
灌了一口酒,酒喝得太多,味淡如水,可他又不能不喝,就好像他不能不来这里,有几次狠着心想卖掉吧,却舍不得,那种感觉就好像生生要剜去他的心头肉一样,痛不可抑。
他以为她消失了他就舒服了,他的人生终会回到正常,可是没有,他陷在回忆里,那些背叛的痛苦变得微不足道,只余下令他沉迷的痛楚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