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垣(23)
因有着过去那一段,杨沫对这些事也没有仔细去问,反正是陆怀海认定的物流公司,底子也不差,所以她也就继续走一步看一步地合作着。
当然,她同样也等了许久,罗志良的电话一直没有再来,她本来以为那餐饭后她和罗志良的关系会有小小的突破,比如说,会多一点正常的像朋友一样的联系,或者,哪怕能多一点再见面的机会。
但是没有,转眼一个月又快过去了,罗志良好像忽然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听不到一点关于他的消息,她也没有接到过哪怕一个有点异样的电话。
他终究没有真的原谅她。
杨沫隐隐有些失望,可又不敢完全绝望,寂寞的时候,她会想,罗志良还爱自己吗?看到杨丽梅的时候她又会安慰自己:还好还好,当年没有最终跟罗志良走到一起,否则,她又该如何面对陷在往事里迟迟没有走出来的她的母亲?
就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中,杨沫有一天竟意外等来了姗姨的电话。
她打来电话的时候她正跟一帮同事和陆怀海在讨论一个对越贸易的CASE,要说陆怀海这人,虽表面上看上去温文尔雅,做生意却是精明强干,胆识过人,就是路子似乎也比一般海归更为宽而泛些,比如这回,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越南的喷绘业务相当之贵,这边每平方二十的价钱,做到那边都可以上百,除去货运物流等等,每操作一回,利润十分惊人。
所以,当别人在做衣服、水果、鞋子、针织服装等等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开拓那边的广告业务,陆怀海比较关注周边特别是欠发达国家和地区的对外业务,用他的话说,越是贫穷的地方就越隐藏着无可估量的商业价值,这就是为什么史玉柱就是开发网游也要选择农村包围城市的策略。
他在说这一切的时候,讲到未来的前景,他是激情四射的,眼神就更是流光溢彩,光彩夺目,杨沫坐在下面感受着完全不同陆怀海,暗暗感叹事业所赋予一个男人无与伦比的魅力与华彩。
看着手机上陌生的号码,杨沫直觉地以为是罗志良打过来的,调成震动的电话在她掌心剧烈跳动,连带着心跳似乎也加快了许多。
告了声抱歉她退到外边,接通了却是完全陌生的声音,姗姨的语气透过电波都有些微微的变形,杨沫虽有些失望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吁了一口长气:“您好。”
她应,捉摸不了对方来电的意图,就只好保持见招拆招的谨慎。
不意姗姨却笑:“你对人都有这么保守的戒心么?”
一语中的,杨沫不禁庆幸对方看不见她的表情,否则她的惊愕与措手不及只怕更让她取笑,不过既已被看破她干脆老老实实承认:“姗姨真是聪明人,请原谅我也是一时摸不透您的意思。”
“嗯,很对,罗云山着力栽培的后生果然与其他人不同。怎么样,我倚老卖老请你吃个饭好不好?”
听她的口气就像是一个老朋友诚心相邀,也像是跟罗云山十分相熟且富有交情的长辈,杨沫有些好奇,所以忍不住就答应了。
约了时间和地点,她用手机抵着下巴想了半晌,自然是猜不透姗姨话里的深意,晓晓从财务室里溜出来看她一个人发呆,跑过来八卦说:“谁呀谁呀,看你这脸色,是不是有什么大喜事了?”
杨沫回过头看着她笑:“陆总接了一个几十万的单,算不算大喜?”
“不像,倒像是你的私事。来,说出来与我们分享一下吧,正好无聊。”
“你无聊我可还要开会呢,你慢慢叫吧,小心陆总回头让你超负荷!”
“唉,你这人总是陆总陆总的,多不亲切啊。”
“那应该叫什么呢?”
“陆老板呀。”晓晓娇软着声音拉长了叫,绵酥酥活像掺了软骨水。
杨沫笑,正想说话,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露出陆怀海惊讶的脸:“晓晓你这样叫我干什么?”
被点名的晓晓猝不及防之下差点尖叫,捂着嘴吱吱唔唔了半天这才扭捏说:“那个,那份报表,我有个数据不大明白,所以,那啥,想叫你出来看一下。”
杨沫在心里替她默了一下,但愿那份报表她真的有在做,也但愿那里面真的有她不懂的数据,否则,如此亲切甜腻如陪酒小姐的呼唤,要陆怀海情何以堪呢?
忍住笑,她不顾晓晓求助的目光率先走开,这种事她大概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吧?
外面阳光很好,杨沫回到办公室把窗全部打开开始整理报表与合同,以及根据会议要求开始按照陆怀海的吩咐寻找合适的供应商。关于姗姨的电话她决定暂时放到脑后去,事实上,她能用来想心事的时间并不多,很多时候她也不想去想,心事很容易压跨人很多事,不去想好像就会变得不存在,就像这世上有些人异样的眼光,你不去注意就会活得洒脱很多。
休息那天杨沫起了个大早,先是帮店里忙了很久,然后让王姐送自己去姗姨所说的地方。她住的地方倒很普通,普通的小区套房,普通的陈设与布置,只房间里有着很浓很浓的中药味,然后一进门便可看到陈设在客厅龙飞凤舞的一行字:夙兴夜寐。
开门保姆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醒人似的。杨沫顺着她的指引走过去,姗姨在客厅外的阳台上晒太阳。秋虽已很深,正午的阳光仍有些灼人,但她看上去倒像是很舒适似地,躺在摇椅里双目微闭,面目沉静,旁边的收声机里有一个很磁性地声音在说着现下的路况和明天的天气。
这一切,单调而平静,就像是一条缓缓流过的河,静得几乎没有任何声响。杨沫想,这就是那个在商界叱诧风云的女强人么?就是她弹指之间摧毁了罗叔和自己好多年的心血与成绩?她此时的样子倒更像是一个安然闲适的太太,在午后泡一杯红茶静待自家男人的归来。
正胡思乱想着,姗姨突然轻声笑了笑:“来了怎么不过来坐,傻站着不累么?”
杨沫走过去说:“我以为您在睡觉,怕打扰了您。”
“我没那么好睡,成日里呆在家里不过是没什么精神头罢了。”她这一说话,果然就有些恹恹的,并无多少生气。
“也是,有时间还是要出去多走一走。”
姗姨闻言笑一笑,像是没听见,端详似地看着她说:“你气色比上回你去医院时好了不少,最近事情还顺吧?”
如此闲话家常似的亲切,杨沫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恭敬答道:“还好。”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找你是吧?”
杨沫点点头,并不掩饰自己的疑惑。
姗姨也没立时说话,她伸出去把收音机关了,她的病显然并没好完全,一说多会话还是有些气喘,杨沫也不催她,只安静地等待。
所以房间陡然变得很静,杨沫眼观鼻鼻观心,几乎能看得见眼皮底下在阳光中尽情飞跃的空气浮尘,已是吃饭时间,楼上楼下到处都泛着各种菜肴的香味,就是姗姨家的保姆也开始布菜上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