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垣(24)
好久以后,她听见姗姨像叹了一口气似地说:“我认识你的罗叔,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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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曾一起共事过,也可以说,我们是看着彼此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姗姨的表情很平淡,可语气里分明有着一丝难以释怀的酸涩。
“哦。”杨沫漫应,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看样子她应是罗叔创业时期的红颜知己,如果她说他从来没有直接或间接地提到过她,这事实会不会太残忍了些?尤其是对方在风险投资领域还有相当的成绩与声名。
所幸保姆在这个时候过来问是不是可以吃饭了。
“再等等吧。”姗姨很疲倦地摆摆手。
可她的话还没停,门铃复又响起,保姆开门,依稀能听到许亚弥轻松的调笑声,不过很快进来的两个人在看到坐在阳台上的杨沫时都不约合同地收了声,表情各不相同。
许亚弥是玩味而看戏似的,而罗志良,他正好立在一片玻璃的反光处,耀眼的光芒照在他脸上,杨沫只看得到明晃晃的一片光亮,他整个人就像是刚刚从遥远的天际走近来,犹带着几分不沾俗事的清冷与疏离。
许亚弥愣了一愣,很快笑着说:“妈,原来你下死命令要我们来吃饭,是因为家里有稀客啊,早说嘛,早说我们早飞奔回来了。”走过来伸手到杨沫面前,“幸会,杨小姐。”
他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分明没怎么把她放在眼里,杨沫也不在意,站起来淡淡地说:“幸会。”
两人只是指尖轻轻相碰,姗姨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冷笑着对自己的儿子说:“你倒是长进了啊,我的客人你也敢怠慢!”
许亚弥举手伸屈:“天地良心,妈,我都这么郑重地欢迎她了。”
说着蹲下去只顾着跟自己的母亲撒娇使气,近三十的人了,还有这点小孩性子倒很难得,杨沫笑了笑,抬起头却看到立在玄关处的罗志良,他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表情似笑非笑,看不出明显的喜与怒。
杨沫有些难过,好像再重逢,罗志良与她相隔是真的越来越远了,不知道是他成熟了还是她更幼稚了,她从来都看不懂他眼里脸上所要表明的情绪与感情。
有思念吗?有疼痛吗?有她这般明显的既欢喜又失落的矛盾吗?
她不知道。
所以她只是走得更近一些轻声叫他:“你好啊罗志良。”
她的声音本来还算清丽,这会儿因为有几分刻意就显得略带暗哑,罗志良却并没有更多的表示,他一向对人冷淡惯了,连含糊地应一声也欠奉,仍是眉心惯常地皱着,几乎是未闻。
姗姨可能是怕杨沫难堪,在她身后笑:“杨小姐,你这是俏媚眼做给盲瞎子,白表了情意,我自认识志良开始他就不怎么爱答理人。”
许亚弥说:“他是闷骚,跟你儿子不同。”
“你是花心,我倒宁愿你闷骚些!谈女朋友从来就没有一个定性的。”
接下去再说肯定又是什么都这时候了还没谈婚论嫁的事,许亚弥一副吃不消的表情赶紧窜出阳台,在客厅大声叫开饭开饭。
杨沫扶了姗姨走过去,桌上满满一大桌,一个清蒸鱼,一个焖排骨,一个白切鸡,还有两个摆得很漂亮但她暂时看不出成份的浑菜,周围配上几碟小菜一个清菜,已然显得相当丰盛。
她吃得并不多,可能胃口还没上来,也可能这么清淡的菜色不合她吃惯了辣的口味。姗姨好似看不过,中间夹了不少鸡块放她碗里,亲切和善地说:“杨小姐你多吃点,看你多瘦,你这样我都会过意不去的。”
盛情难却,杨沫看着还冒血丝的鸡块有些发愁,许家保姆的厨艺还算可以,就不知道为什么这白切鸡做得那么难吃,甚至还有一丝隐约的臊味,吃在嘴里简直是一种说不出来的难过。
罗志良全程没怎么看她,这回忍不住抬起头冷冷地说:“怎么了,很难吃?”
“没有,很好。”杨沫说,咬咬牙把鸡肉放嘴里胡乱嚼了几下就马上吞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做这一切的时候觉得罗志良似乎更生气了。
他们回来了,姗姨再没提过一句有关罗云山的事情,只言语里不住地夸她对杨沫的好感。杨沫虽心里存疑但也不好意思追着去问,罗志良的心结摆在那里,谁也不敢轻易去碰触去提及。
吃过饭聊了些家常,姗姨要午睡,杨沫和罗志良就告辞离开,临走的时候她要杨沫有时间再去玩。
许亚弥在一边听了觉得奇怪:“妈,什么时候你跟杨小姐有这么好交情了?”
姗姨拿眼睛斜他一眼:“有个词叫一见如故,你没听过么?”
许亚弥叹气:“真是,你对谁都一见如故,就对你儿子一见就愁。”
罗志良在一旁突然说:“因为你本来就是人见愁。”
那一句话倒说得极是顺畅,不过要是换作别人说出来那就是轻轻松松一句玩笑,可由他嘴里蹦出来,余下三人一时都有些傻眼,立在那里面面相觑:罗志良这是在开玩笑么?
半晌大家这才喷笑而出,许亚弥在他肩上擂了一拳:“算了,下次不要讲这种笑话,很冷很吓人啊。”
杨沫也觉得有点好笑,她想起上回见面他说的玩笑话,冷面人讲冷笑话,的确够悚的,面部表情不到位,使得言语也就少了那股味,就是笑话还得听的人努力寻找笑点。
她面上一直挂着微笑,止不住所以微微垂了头,到进了电梯,罗志良看着墙上她的影子静默了半晌,突然转过来冷声问:“很好笑么?”
杨沫便抬起头,笑容虽淡可笑意仍在,她其实笑起来很好看,一双眼弯如上弦月,美丽而深情,尤其是此刻,她微仰了头看着他,小巧的下巴略略上翘,带着一种他熟悉的隐约的倔强与坚强。
罗志良觉得自己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慢慢化开了,似乎是愤怒又似乎是安慰,愤怒她这么久了居然从不主动给自己一个电话,每次看到自己时又总可以保持一副平静淡然的身外人样子,安慰她此刻仍然可以如此完整如此美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巧笑倩兮。这种复杂的情绪让他在面对杨沫时总有一种不由自主的紧张和不安,甚至还有一丝恨不能抱着她入怀与她同归于尽的决然与绝望。
他的决心总是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隐隐有些动摇,他偶尔还会想,就这样原谅她吧,忘记过去的伤害,装作她真的很爱自己,也装作自己真的可以毫不在意。
但他的心毕竟没有那么柔软,也就是那一瞬间的心动而已,他很快就提醒了自己,他避开她的眼睛,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她明艳纯净的唇色上。
如非特别需要,她仍是喜欢素面朝天,电梯狭小的空间里能隐约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清香,他离她那么近,他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她肌肤的纹路以及眼角慢慢被岁月所磨砺出来的细纹,这一恍惚似乎又过了许久,罗志良方听见自己说:“你怎么来了姗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