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会儿,她又删掉这个名字,改成“老混蛋”,这下看着就顺眼多了。
周烟在糖果的更衣间里,手肘拄在桌面上,手心撑着下巴,眉梢带着笑意。
门开了,经理进来通知上班名单,没她。
周烟摸上烟盒,走出糖果,来到隔壁台球厅,买了一小时台子。
厅管送了她一杯伯爵茶和一个奶包,寒暄道:“烟姐有段日子没来了,很忙吗?”
周烟想了想,觉得自己近几个月好像也不算忙,便说:“还行。”
两人正说着话,纪凭生从楼梯口上来了。
他看到周烟,眼亮了一下,又迅速暗下去,走过来只是出于礼貌打个招呼。
周烟应了一声,不敷衍,但也没有在意。
厅管给纪凭生开了一张台子,又折回来,小声对周烟说:“他最近老来,打着打着球就盯着糖果发呆。”
周烟面无表情地拿起球杆,走到自己那张台球案前,以一个标准的姿势开球,球阵被打乱,四散开来。
两个人就这样在一个厅内各自打着球,周烟的神情与心情一致,注意力都在球上。纪凭生不是,他表面上在打球,心里却想着周烟。
打完两盘后,他终于还是走过去跟她说话:“你台球跟谁学的?”
周烟淡淡道:“司闻。”
周烟的台球技术确实是司闻教的,然而他并非一个有耐心的老师,教完之后便不再管了。
后来周烟喜欢上打球,便开始自己练习,渐渐地打得比司闻还好,他就再也不碰台球了。
他那个人心眼极小,别人不能有什么比他玩得好的。
想到这里,周烟不由得弯唇,随即摸摸鼻子,掩饰这些小情绪。
纪凭生捕捉到周烟的微表情,攥着球杆的指节发白。
他努力控制自己,让声音听起来与平常无异,继上次慌张地打给她之后,又问了一遍:“你爱他吗?”
这一次,周烟愣住了。
第三十二章
时间在指针的拖动下缓缓流逝,很快那根长针就转了三圈。
这时,周烟反问纪凭生:“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纪凭生拿出钱包,掏出里面所有现金,放在案子上。
周烟笑道:“警官,别犯错误。”
纪凭生也笑了一下,但不如她大方,他说:“你又怎么知道,除去警察这个身份,我不是一个平凡人呢?”
周烟拿着巧粉擦了擦杆头,“你也不知道糖果里的人是不是心术不正,私底下不还是喊我们婊子吗?”
纪凭生一愣,他们以前在队里聊天时,确实聊过这些,也确实这样称呼过她们。
但那些并不是恶意的,只是……
只是所有人都这么说。
想到这里,他才对周烟的话恍然大悟。
周烟没有拿他的钱,主要是不想回答他的问题。纪凭生不死心,把钱包也放在案子上,再次问道:“告诉我,你爱他吗?”
周烟看着那个钱包,淡淡道:“当刑警不容易,几乎是在用命挣钱,警官,还是珍惜你的劳动成果吧。”
纪凭生还不放弃,“让我死心,行吗?”
厅管听到这里,自觉地走上天台,把空间留给他们。
周烟眼睫低垂,目光也朝下。
纪凭生喜欢她,她大概感觉到了一些,可她不认为自己有给过他可以靠近的讯息,他为什么看不到她浑身都在排斥他呢?他中毒了还是昏头了?
纪凭生朝她走近两步,说道:“如果你是被司闻要挟了,可以跟我说,我可以保护你。”
周烟后退两步,摇头。
纪凭生却自以为是地企图消除她的顾虑,又说道:“是不是因为要给弟弟治病,所以只能依附于司闻?我可以帮你的,只要你肯。”
周烟直白道:“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纪凭生心凉透了,却仍不愿意接受,一把握住她的胳膊,锲而不舍地说:“你只是因为在他身边,他不允许你接触别人,你被他精神控制,不知这世上很多人比他好……”
周烟拂掉他的手,“很多人比他好,你指的是你吗?”
雾气笼罩在纪凭生的眼球上,却盖不住眼眶的深红,他双手把住她的胳膊,激动地说:“只要你给我机会,我会让你知道我比他好,也适合你。”
周烟再次推开他,冷淡地说:“你觉得他不好,我也没觉得你好在哪里,离开他跟你在一起,对我来说不过是从一个男人的笼子换到另一个男人的笼子里,你们都拿我当玩意儿,直白说这一句我还敬你一声坦荡,非要包一层为我好的包装,你真没开玩笑吗?”
纪凭生难过至极,手撑着台球案,看着她那张冷漠到不近人情的脸。他每天都过来,就想看看她,终于见到,却被拒绝。
他怨自己热脸贴冷屁股,可他明明知道她本就无情。“如果他是彻彻底底的坏人呢?如果他该下地狱呢?”他几乎亮出了底牌。
周烟依旧是那副态度,眼里无半分失常,口吻也一如既往地沉着,像是在说件平常事,又似乎不是:“那是他的命,跟我无关。”
“那是不是说你会悬崖勒马……”
“你觉得他下了地狱,能不拽上我?”
纪凭生一怔。
“我这人喜欢走直路,前路光明算我运气好,前路无涯算我倒霉,我都认。”
果然验证了预感,她明知司闻不是好人也绝不回头。
纪凭生低喃:“为什么这样……”
周烟话已说尽,不再多言,拎起衣服离去,没打完的球,就留着下次打吧。
周烟一走,纪凭生便没能站稳,摔在了旁边的高脚凳上,胳膊磕红了,接着又紫了,他却一动也没动。周烟句句如刀一般,刀刀见血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