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的女人见状，跟高个子女人前后脚离开了。

赵二想要追上去，可见那两个人走得实在是近，于是原地转了一圈，又停下了。

罗大娘估计是看明白了，她默默地关上了门，又回到了自家院子里。

儿子的相亲对象就这么跑了，自己还在邻居面前丢了脸，赵老太气得火冒三丈，她用手指着正准备悄悄溜进院子里的沐曦，压低声音训斥：“我看你就是故意来寻仇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家里领！”

赵老太的话提醒了赵二。

他不再看那远去的两个背影，而是转过头，盯着沐曦。

沐曦一个激灵，停下了脚步：“不是，我……”

突然，“啪！”的一声脆响，火辣的疼痛感传来，在沐曦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他的小脸上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力让沐曦的身体猛地一晃，脚步踉跄着险些跌倒在地。

“你干啥呀！又犯二了吧！”赵老太没想到赵二会突然暴怒，她颤抖着手拉着赵二，满脸惊恐地压低声音说，“哎呀，骂几句就算了，动手干啥啊，这要是打出个好歹来，叫街坊邻居怎么说啊！”

沐曦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他眨眨眼，泪水就无声地滚落下来。

这个寄人篱下的小孩，平日里总是沉默寡言，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看似怯懦，却也不是个胆小怕事、忍气吞声的性子。

一直以来被强行压抑着的不满情绪在这一刻瞬间爆发！

沐曦咬牙，卯足了劲儿发出了一声嘶吼：“啊啊啊……”

接着，这个小孩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小兽一般，扑向了那个他平日里心怀感激，同时又莫名惧怕的赵二叔——亮出了他那尚未完全长成的稚嫩獠牙……

寄人篱下

赵家两母子谁都没料到，这个平日里低眉顺眼、默不作声的小娃，被激怒后竟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赵二猝不及防，被这个不及他肩膀高的小孩拽住猛咬了一口，他气急败坏地抬起脚，狠狠踹了出去。

小小少年的身体，犹如被狂风巨浪猛然推至岸边的枯枝——侧着身子摔在了屋檐外那条湿滑而又坑洼不平的泥土路上。

赵老太见状，惊慌失措地冲过去，一把拉起沐曦，拼尽全力将他往屋内拽。

与此同时，她用颤抖的手指指着赵二，气急败坏地训斥：“你又犯二了，傻不傻！”

然而，沐曦的双脚像是被牢牢地钉在了地上，纹丝不动。

他弓着腰，满是泥浆的手紧紧握住，狠狠地盯着赵二和赵老太，竭尽全力向后挣扎着，对抗着赵老太的力量。

赵老太本是有些心虚的，现在被沐曦这样一瞪，顿时心生不满：“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白眼狼，你还瞪我？我辛辛苦苦养你，现在养出了一个仇人！”

“没叫你们养我！吃你家多少饭我还给你！”沐曦声嘶力竭地大声喊着。

很快，他挣脱了赵老太，撒开腿冲进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赵老太在他身后焦急地喊：“快！把他拉回来，人小，劲还挺大。”

赵二说了些什么，沐曦已经听不清了。

他的一侧脸颊火辣辣地疼痛着，小腿处更是被踢得生疼。

他就这样在雨后的夜里奔跑着，除了惊动了几条狗，引起了几声犬吠，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这个时间，几户人家门口的灯还亮着，借着那点微弱的光，木曦身上挂着一个早已被雨水浇湿的书包，在村子里游来荡去，最后，竟然不知不觉间到了谨晨家屋后。

谨晨家屋后一片漆黑，沐曦只能凭着记忆摸索着，他知道这里有一小片菜地，菜地里生长着豆角、西红柿……还有一群原住民——蚊子。

沐曦小心翼翼地顺着墙根，摸索着到了菜地中间，最后，他找了个相对平整的地方蹲了下来，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卷缩起来的沐曦，双手紧抱着双臂，感觉自己还不如一株西红柿大。

委屈、恐惧、疼痛、困倦……各种与“舒适”毫不相干的感受，充斥着他的全身。

伴着远处传来的蛙鸣，沐曦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身体也越来越沉。

不知道什么时候，沐曦隐约听到了从谨晨家传来的说话声。

他迷迷糊糊地辨别着说话的内容，似乎是赵二和赵老太找到了谨晨家，问沐曦是不是又回来找谨晨了。

沐曦紧贴着墙根缓缓站起身来。

他不想回到那个让他感到压抑的家。

他想去明阳市的亲叔叔家。

沐曦的亲叔叔名叫沐春，自中年失业以来，他一直靠着打零工来支撑家庭开销。

叔叔家中除了年迈的母亲，还有两个与沐曦年纪相仿的男孩需要抚养。

婶婶日复一日地操持家务，家庭琐事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精力和体力……

沐曦记得，叔叔当时说不打算领养他的原因，是：家里等着吃饭的人多。

沐曦站在墙根想：我可以少吃点饭，多干点活。

他计划着等天亮后，便沿着大路一直走，然后过桥，前往明阳市，开始新的生活。

或许在那里，可以像从前在自己家里一样，那样生活——除了需要吃得少一点。

过了一会儿，沐曦又蹲下了身。

他想，要托人跟赵家两母子说一声，说他还活着，只是回城里找亲叔叔去了。

可是，该找谁说呢？

恍惚间，沐曦看到了谨晨。

随后，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探向了他的额头。

沐曦的声音微弱而又含糊不清：“晨晨哥，你跟他们说，我还活着……我要回自己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