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病第三年(15)
可是怪老天爷我也没办法做什么。我没法找个棍子上门,没法揪着他的领子破口大骂,没法质问他为什么,没法一拳揍到他的脸上。
于是我的脑袋越发空白了。
跟个死机的人机似的挨到了周一,我上学去了。不知道是因为我妈的嘱咐还是刻在我可悲的学生灵魂里的本能驱使,两天都没吃饭的我在周一一早还是背上书包上学去了。
我没写作业,一笔没动。
虽说我成绩中下游还喜欢晚上打游戏,出了名的叛逆还顶着一脑袋红毛,但平时作业还是会敷衍地交上去的。
这次我一个字儿都没写,进了教室就往座位上一靠,看窗外的天。我知道我肯定会被老师逮走过去问为什么,但我懒得管。
我没心力管那些了,我觉得我这辈子完了。
我妈要死了,我完了。
我甚至在思考要不要跟我妈走。如果有天她真的病死了,我就找个地方跟着一跃解千愁。
两天过去了,我原本一片空白无法思考的脑袋也多少转过来了点儿,但不多。
班上的人差不多来齐了之后,课代表就开始收作业。
我卷子全白,作业本连个笔画都没有。一连好几个课代表都在我这儿无功而返之后,白礼就从前面走过来了。
没交作业的人都会被报告给他,他会拿着名单去给班主任。
他肯定是看见我全都没写了。
他走到我跟前,在全班的早读声里问我:“怎么回事?”
我俩关系好了很多了,那时候天天一起去吃午饭。白礼也不像之前那样,跟我说话夹枪带棒的。
但他皱着眉,我知道,他对这种漠视学习和作业的行为还是很难接受。
我沉默地看着他,突然没来由地有些悲凉和委屈,或许是之前我们之间说了太多家长里短的小秘密话。
不知我那时是用一种什么样的眼神望着他,原本皱眉看我准备出言责备教育的白礼突然神色一顿。
“怎么了?”他问我,“你怎么黑眼圈这么重?”
我突然眼睛发酸。
鬼使神差地,我说:“白礼。”
“嗯?”
“我妈得癌了。”
白礼猝不及防地怔住了。
他的瞳孔蓦地瞪大了。
我在他眼睛里看到了震惊和不知所措,还有同情。
我确实挺可怜的。
我想。
-
早自习还没结束,我就被白礼带到了老师办公室。
他觉得情况需要说明,于是把我带过来了。
他跟班主任说了事情,班主任又朝我要了电话。
我把小姨的电话给了她。
打了一个电话,她放下了手机,也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我。
我突然觉得自己像条可怜的、将要被赶出门去的小狗。
班主任把我招呼过去,沉吟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我,最后就只拍拍我的胳膊,干巴巴地问我:“早上吃了吗?”
我有点莫名想笑,摇摇头说:“没吃。”
“吃点儿去吧。”她说,“不吃不好,你去食堂吃点儿东西。”
“不想吃。”我说。
班主任没话说了。
她最后吭吭哧哧半天,就说这周的作业算了,不交也没事,以后出什么事了及时跟她说。
说完她就让我回了教室。
第一节课刚响铃没多久,教室里正上着数学课,我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看着我。
我在万众瞩目里走进去,回到座位上,往桌子上一趴,直接睡觉。
第一节是数学,数学老师刚刚就在办公室里听到了班主任给我小姨打电话,还听到了她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他也怜悯地瞅了我一眼,然后招呼全班看黑板,默许了我睡觉。
我却还是没睡着。
我趴了一上午,失眠了一上午,老师也默许了我趴了一上午。
中午的时候,白礼过来推了推我。
他推了两下,见我没反应,也不知是怎么猜到我根本没睡的,开口问我:“你不吃饭吗?”
“不吃。”我闷声说。
“跟我去吃一点吧。”他说,“总不吃,你妈会担心的。”
一提我妈,我不吭声了。
“你妈在医院里努力治病,你总不能在学校里祸害自己吧。”白礼劝我,“夏词尘,吃点儿饭去吧。”
我终于没话了,我那时突然发现白礼这人真的很能戳人软肋。
他一张嘴,我就得举双手投降——也可能是因为我见过了他不敢告诉别人的他家里的秘密,所以他一张嘴我就心软。
我站起来跟他吃饭去了。白礼是等着班里的人都走干净了之后才来找我的,我俩出教学楼的时候食堂连门口都堵了,连个蚂蚁都挤不进去,于是我俩干脆出学校去吃了饭。
学校附近有条街,里面有几个小饭店。
白礼拉着我进了一家小碗菜的店。我连着两天没吃饭,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往桌子上一趴就等着饭来。
他去要了几盘菜两碗米饭,还帮我拿来了一杯可乐,说补血糖。
白礼说我这一路上跟要死了似的,脸比教室的墙都白,一看就是这两天都没吃饭。
他让我赶紧先喝点可乐,我说行呢谢谢,拧开盖子喝了一大口,终于感觉活过来些了。
他叫我吃饭。
我俩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里。我跟个机器人似的,他说让我喝可乐我喝了,他说让我吃饭我就掰开筷子,夹了口菜。
看着我闷闷不乐地吃了几口,白礼试探着问我:“癌症……是良性的吗?”
“恶性。”我说。
白礼不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