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只想当权臣(116)
他望着闵煜,“说来此事对于襄国,真是不幸之万幸矣。”
这话说得云遮雾绕,哪怕闵煜,听罢也是一头雾水。
此时,紧闭的殿门却豁然打开。
戚言提剑而入。
“阿言?”闵煜很是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戚言却并未理会他,而是几步上前,将剑架到方士颈间:“怎么?老东家死了,打算来襄国谋富贵?”
她冷然一笑:“阁下精通命理占算,来前没有给自己卜过一卦么?”
方士仍是笑眯眯的样子:“君夫人息怒,卦者不自卜,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不得不守。”
“阿言,”闵煜握住她的手腕,“冷静些,待我问清,倘若真是有罪之人……”
“国君想问什么?”戚言看向他,“当年支持靖国长公子盈的卿族郑氏,为了拉拢我父小施计谋,最终弄巧成拙,阖族上下同样死在靖王奕手中。”
“这方士不过一介投机客,妄图用玄而又玄的卜算之说,挑拨风雨,从中牟利罢了。”
说着,她手中的剑更是向前递了几分,寒凉剑锋在方士的脖颈间压出一道血痕。
闵煜才算模模糊糊听明白了一半。
当年方士为她断命,并非巧合相遇,而是受人指示,只为储君之争,偏偏此事做得隐蔽,甚至就连靖王盈本人,至今都还被蒙在鼓里。
那么戚言,究竟是什么时候得知的?
是否正是因为最初她也被蒙蔽,直到无可挽回之时方才醒悟,又或是她早早明白过来,却因年少气盛,执拗于证明自己,最终却酿成大祸,反倒成全了这段批命,因而愈加不可接受?
方士笑得谦卑,看在戚言的眼里却尽是挑衅:“夫人的仇家实则早已死尽了,当年诚然有我铁口断言之过,又怎知不是夫人命数如此?”
“命数?”戚言扯着嘴角,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冷笑。
方士眼含笑意,目光直直看入她的眼睛:“我来襄国,正是要成全夫人另一半批命。”
他看过她的命盘,知道她命里会有几道坎,知道她心中将有哪些困苦,又执着于追逐什么。
他自忖,这个世上,恐怕再不会有人比他更加了解这个女人,哪怕她自己也不会更甚于他。
就算有着刻骨深仇又如何?
他太懂得应该怎样用话语打动她,用利益蛊惑她,就如同他过去遇到的每一个人。
方士感受着剑锋从他颈项间移开,心中松懈,快意更甚。
脸上的笑容也愈深:“所谓贵不可言,又岂会止步于区区……”
话到一半,三尺青锋没入咽喉,溅出一片鲜血。
他瞪大了眼睛,眼中尽是不可置信,嘴唇蠕动着,像是要说些什么。
戚言脸上沾着血,仿若点点红梅,冷厉凄艳,她冷声道:“先生若有来世,记得趋吉避凶。”
方士如此大睁着眼,随着青锋拔.出,脱力倒地。
此时的戚言已脱去那件狐裘披风,穿着一袭黑色常服,将常带病容的面色衬得益发苍白。
鲜红的血喷溅在她的脸上、脖颈上,直到衣襟处隐没,只显出一片片浓黑。
事发突然,闵煜看得心惊胆战,眼前一幕几乎与邵奕死时重迭,令他霎时落入深切的恐慌。
他走上前去,不断地用衣袖去擦拭她的面颊,可那溅到的鲜血实在太多,擦到后来,也只是将那鲜红片片抹开。
“何必……亲自动手?”他嗓音干涩,“我已知晓了前因后果,若想杀他,下令就是了,何必……”
他的戚相一向来是高居庙堂,一双手是用来拿笔的,哪怕是执襄君礼剑杀得襄廷人头滚滚,也是持剑下令,着人拖出了殿堂,不在人前方才动手。
她的衣着向来如此干净,哪怕是在两军战场,也能不沾纤尘。
却在邵奕身上脏了一回手,而今又在他眼皮子底下,在这方士身上脏了一回手。
“国君又何必非要刨根问底?”戚言拨开他的手,神情恹恹的,“不必为我担忧,一回生,二回熟,不过是杀个罪人,何需如此诚惶诚恐?”
闵煜听了这话,却如坠冰窟:“是我不对。”
戚言像是思索一会儿,方才摇头:“没有什么不对的。”
若是不问事由,只为她的一句话就草菅人命,那也不是闵煜了。
她不能因此怨怪他。
只是方士的血泼了她一身,如今天气已寒冷许多,温热的血迹也很快变得冰凉,黏黏腻腻地贴在身上,实在难受极了。
她要先去沐浴,将这一身难受洗去。
因而她并未与国君多言,信手扔了剑,转身离去。
大约的确是天气太冷,以至于令她受了寒,这日之后,她便染上风寒之症,还一日日加重起来。
所谓病来如山倒,不过三两日,就已病重到几乎起不来床。
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日夜,醒来时,身边烛光幽微,只有一个人影守在一旁。
见她醒来,立刻向前靠近,却是一言不发。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尽管没有看清他的面容,她也知晓是谁。
“国君?怎么不说话?”
“头还疼吗?”闵煜放低声音,极轻柔地问她。
细听之下,还带了几分颤音。
“好多了。”她说。
发着热睡了许久,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闵煜从一旁端了碗水,用小勺喂到她嘴边。
水还是热的,是正正好的温度。
喝了些水下去,火烧火燎的嗓子缓过许多。
“几时了?”她问。
“尚不知晓。”闵煜握起她的一只手,与自己十指相扣,贴在他的脸颊边,“天黑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