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只想当权臣(117)
戚言还在暗暗思索,天黑了许久,大概是多久,却感觉到自己被执起的手背上,忽然滑下一片冰凉。
“怎么了?”她有些惊异地问,“怎么还哭了?”
她试图抽动自己的手,却被闵煜攥得更紧。
幽暗的烛光映照下,襄国的国君正沉默地流着泪,安安静静的,那不断滑落的泪水却止也止不住。
“阿言、阿言,你能不能……多陪陪我?就当是可怜可怜我。”他的声音极低极轻,像极了痛苦的呜咽。
“你曾经陪伴邵奕那么多年……就不能多分给我两年?我所求的不多,只是,能不能晚一点……晚那么一点点?”
钟情
戚言被他哭得一头雾水,又在病中方才睡醒,头脑不甚清明,很是定了定神,才看到他竟是跪在床头哭诉,忙起身扶他。
“起来,先起来。”她的一只手被攥住,另一手搀着他的胳膊,将他拉到床沿坐下。
“这是怎么了?怎么又提邵奕?”戚言更是困惑。
那人不是早都死了吗?连尸体都扔到了乱葬岗。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接话,襄君的眼泪更像是断了线似的落下。
“阿言,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明知道你做什么事都有缘由,我不该问的。可我实在担心,我放不下心来。”
他红着眼睛,声音哽咽,却又处处克制:“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你只把我当成你的主君,可我分明是你的丈夫。是我还不配知道吗?是我还不能与你这么亲近?”
倘若是邵奕……大概连说也不必多说,自然能够心领神会,绝不会像他这局外人一样,之于她的过往,涉足不了半分。
哪怕成了她的丈夫,也没有多出半分赢面,好似错过了那段时光,他就永远是后来者,永远都是局外人。
戚言见他哭得肝肠寸断,不免心疼起来,用手指替他擦拭着眼泪:“又在胡说些什么?不要乱想,不过是点旧事,都过去了,没什么可提的。”
闵煜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默地望着她,眼泪却是流得更凶了。
戚言后知后觉地回味过来,自己这话似乎又拒绝了他一次,听在他耳中,就是他的确不配知晓她的事。
她叹口气:“不是不告诉你,只是我每回想起年少之时,自忖智识过人,能够算尽天下,却被这样简单的计谋戏耍至此,实在可笑至极。”
“我恨不能自己也忘了这些事,何必将这狼狈说与你听?”
有时候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她究竟希望那批命真是命中注定,还是希望那只是政客信手而为的算计。
似乎翻来覆去,无论怎么看,都将她的过去衬作一场笑话。
汲汲营营十多年,最后竟然都是空。
“怎么能是狼狈?”闵煜握着她的手,“你那时也不过十几岁,还未及笄,是个孩子,遭人算计吃了亏,也不是你的错,何必这么苛责自己?”
戚言自嘲:“可偏偏那时候,是我自己选的邵奕。纵然是算计,我也没有如他们的愿,阴差阳错,成了今日今时。”
“所以你就要这么随他而去吗?”闵煜颤着嗓音问,眼泪又止不住地落下来,“就这么舍下我,连雪锦也不要了吗?”
“谁?”戚言一时都没能听懂,“我怎么就舍下你了?”
闵煜攥紧她的手,都没有顾及戚言所说的话,只一味偏执地问:“你过去选了他,就一辈子认定他了?”
“我怎么就……认定谁了?”戚言蹙起眉,“你说邵奕?”
望见闵煜的神情,她就明白自己说对了。
“我何时认定了他?”戚言几乎被他气笑了。
怎么不是呢?
“去年也是这样一场风寒……”闵煜红着眼眶,说起那场噩梦,“那么多医师诊治,日夜不停地照料,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的身体枯败下去。”
“到最后,就连药也喝不进去,可是只要一提起邵奕的名字,你却又能再撑起一口气,渐渐就好起来了。”
爱也好,恨也罢,终归系于一人。
这人却不是他。
闵煜的眼泪又落下来:“连汤阳都说,若是心结不解,待邵奕一死,恐怕你也再留不住了。”
“如今……果然又是风寒。可这回邵奕已经死了,你要我怎么办?我究竟要怎样才能……阿言,能不能不要这么对我?我实在承受不了。”
说到最后,一国之君竟泣不成声。
“汤阳这样和你说?”戚言问。
她面色一沉,随后起身下了床榻,只穿一袭寝衣,赤着脚就向外间行去。
“阿言?”闵煜仍抓着她的手,不敢用力拉,被她带着离开两步,仓皇问道,“你要去哪里?”
戚言回头看他,面带几分怒色:“我去写封急信骂他。”
在国君面前,说的都是些什么瞎话?骂他都是轻的。
可她目光落在闵煜身上,看他那副惶恐难安,又伤心至极的模样,神色又和缓下来。
先将汤阳的事放在一边,她上前抱住闵煜,安抚地轻拍他的背,宽慰他道:“别听他的,这回真的只是受了寒,我这么厌恶邵奕,好不容易让他死了,怎么可能再追他而去?”
襄君浑身紧绷,没有半分放松,还是不信的。
可他记着她还赤脚,身上寝衣又薄,殿中虽燃着碳火,可毕竟天气寒凉,怕极了她病情更重,还是劝她先回寝被中。
戚言已知晓了他的症结,无有不依,与他坐回了床榻。
她抚着闵煜的面颊,和声细语:“过去我觉得自己犯下了错,从此一无所有,只剩下仇恨与罪责,只盼望能长睡不醒,才好摆脱这场困顿苦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