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只想当权臣(43)
阶下沉默良久,那粗粝的声音方才又慢慢响起。
“靖国……甚好。”
殿中回荡起靖王低沉的笑声,辉煌大殿上,无端泛起一股阴冷。
“襄公来我靖国做客久矣,也该是时候归返故土了。”
靖王高坐殿堂,一挥手,身侧的宫人手捧一方托盘,步下台阶,将那托盘放在老襄公面前。
撤去上方罩盖的绢帛,托盘之上的,正是襄国国印。
老襄公僵直的目光定在国印上,良久,方才挪开一些,而后便不敢再看。
“不知靖王……”何意?
“自然是,物归原主了。”靖王的声音不疾不徐,却似意味深长。
“你我皆为天子封臣,代天子治理封邦。封国之间偶有龃龉,都是常事,然则两国相争便如兄弟阋墙,到底不是光彩之事。”
“天子以礼治天下,诸侯往来也当以礼为先,是以,靖国愿送还国宝,助襄君归国。”
“再则,襄公久不掌权,料理国事恐怕力不从心,寡人欲遣能臣康叔礼、田兆二人从旁辅佐。”
“襄国公室几近覆灭,而今襄公重掌大权,世族难免有不顺服者,或有……忤逆子,欲同襄公夺位,寡人再遣大军护送至襄国边境,又遣近卫千人随身,助公平定内乱,重掌襄国。”
桩桩件件,靖王为襄公思虑周全。
只是,靖王口中所提“忤逆子”又会是谁?
忤逆子,忤逆子……
大约是那个与他处处不和,从来给他添堵添乱的儿子。
当年国破之时,其余的儿女都守在襄都,寸步不离,于是被靖军一个个杀死在他眼前。
或斩首,或穿心,或绞刑……死得不能再透。
他一一数着,襄国公室除他之外,再无活口。
能避过襄都屠杀,茍活至今的,想必也只有那个领兵在外,不听宣召的世子。
当年宣称战死边境,原来也是诓骗国人,诓骗公室与世族的虚言。
那逆子向来不安分,狼子野心,他是一早知道的。
如今竟还胆敢搅弄风雨,烦扰靖王,待他回到襄国,必当清理门户,为大王分忧。
而今襄国可复,他也得以返回故土,一切都是得益于靖王宽仁。
遑论靖王周全,为他思虑筹谋,为他复位铺路。
凡此种种,恩同再造。
来日襄国也必当奉上金银粮谷,美女绢帛,一应贡品,以答靖王款待美意,与宽赦之恩。
老襄公感激涕零,枯瘦干瘪的身躯颤巍巍地拜伏下去。
拜之,再拜,叩谢靖王。
感恩怀德,恩若再生,铭感五内,结草衔环。
争执
襄都为靖国所破时,一如所有战败城池,惨遭洗劫,如今虽已复国,但襄王宫仍在修缮。
一处保存尚算完好的偏殿里,世子煜和戚言相对而坐,皆是肃容,中间的案几上放着一封密报。
“戚姑娘是如何得知……”
“我曾是靖国谋士,这点耳目都没有,怎么把邵奕推上王位?何况靖王既然要将襄君送返,这便不再是什么秘密,大略再过几日,正式的照会也将送到,届时,恐怕还要世子亲自去迎。”
“那为何以前不知……”
“邵奕有意瞒我,”戚言的手指搭在案上,轻轻地点着,“谁能想到,他攻败襄国之后,将战败国君关押了足足三年?以他的疑心,应当早早斩草除根才是。”
闵煜:“莫非是他早已料到这天,早在三年前就防下一手?”
倘若如此,靖王心机之深沉,恐怕所谋比他所想更加长远。
戚言:“毋需多想邵奕筹谋,只看眼前如何破局。”
“其实也不难,待公父归国,虽名义上依旧尊其为襄君,但襄廷皆为你我一手任命。襄公有名而无实,靖王想借公父名义插手襄国内务,也只得落空。”
“世子小看两人,”戚言指着密报上由密文译来的名字,“康叔礼和田兆,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闵煜皱眉,上半身微微前倾:“却不曾听闻?”
“两人曾与我同为公子奕帐下谋士,虽不相熟,但行事作风都略有耳闻。”
“康叔礼是尾笑面狐貍,为邵奕周旋于靖国世族之间,表面和善,背地阴狠,被他接触过的重臣唯有两个结局,投诚,亦或抄家斩首。”
“田兆更是一条毒蛇,献策百无禁忌,当年襄国世族烧毁前线粮草,便是此人挑拨。”
“有此二人跟随入襄,恐怕襄廷难安。”
“公父归国,我自当守父子君臣之礼。他靖臣若敢入襄,便埋骨此地,以祭忠烈吧。”
因有父子君臣之礼,襄君不可立时殡天,但在襄国之地,杀个把靖臣,他倒是能做得了这个主。
“靖臣死于襄国,靖王若是雷霆之怒,襄人还有几分余力应战?依我所见,襄公与靖臣,还是从一开始就不要入襄为好。”
“戚姑娘的意思是?”
戚言:“襄国已有世子,就让襄公留在靖国吧。”
话音落下,满室静寂。
“世子不愿动手?”
“襄国的国印尚在公父手里,若是公父死在靖国国境,国印又将流落在外。”
戚言:“国宝凤鸣佩可以做抵,国印一时流落在外,难道就十分要紧吗?”
国印尚在与否,虽明面上事关正统,又系于一国荣辱,可之于襄国,生死存亡尚且岌岌可危,相比之诸多国事,一方国印所在,可算得上旁枝末节。
两人皆是心知肚明。
世子煜又道:“闵襄复国,靖王本就可以出兵镇压,如今休战而遣返襄君,算是退一步,不愿鱼死网破,却仍想掌控襄国内务。若此计不成,未必不会发兵来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