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只想当权臣(44)
戚言:“靖国送返襄公,已是承认复国,若再背离诏令,反复无常,襄国大可联盟岐钺,再看靖国还有无兵力再犯襄国。”
世子煜:“既如此,两靖臣入襄身死,又有何妨?”
“靖臣便毫无防备,等着你杀吗?”戚言加重语气,“田兆康叔礼又岂是什么省油的灯?还是说,世子要拿整个襄国来赌?”
闵煜静默下来。
争执到此,究竟为何,两人心底有如明镜,只是他终究迟疑。
他缓声道:“公父身为国君,算不得称职,人皆道他信小人,听谗言,好享乐,懒国政,更负有亡国重罪。”
于情于理,做此决断,都不过分。
可他却只道:“戚姑娘,容我再想想。”
“再想想?世子要考虑多久?马车自靖国都启程,约莫半月便到靖襄边境,我接到密报,就已晚了三四日,再传讯回去,又晚几日。世子再考虑,襄公就要驾临国都了。”
闵煜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攥紧,又松开。
戚言看着他。
假若此时此刻坐在这里的人是邵奕,哪怕有半分迟疑都愧对他的狼子野心。
可现在,她面前坐着的是闵煜。
这两人从来都是不同的,不过在合作愉快之时,她不会细细分辨这些不同。
只是觉得,若小人不可靠,携手君子或许也不错。
她不想再与邵奕狼狈为奸,可习惯了幽阴狠辣的作风,换上这样的和风细雨,她又觉得过于温吞。
她其实不太明白闵煜究竟迟疑在哪里。
论情,襄君与世子不和久矣,曾经明刀暗箭,你来我往时,可未必有顾虑什么情面。
论义,襄公治下民不聊生,家国倾颓,世子继位,襄人保不齐还要称赞一句大义灭亲。
难道要论忠孝?
襄公君不君,父不父,再论忠孝,未免迂腐。
她这么想了,便也这么问。
“我对公父谈不上父子情深,有时想起……更是厌烦极了他。”世子煜微垂眼睑,“只是我此时却忽然想起,他待我除去生恩养恩,也曾有过启蒙教导。”
那是很久以前,他尚且童稚时候。
那时的襄君还不似后来那么荒唐。
他会教他识字握笔,讲为君道理,连百家学派也能一一解说几句,在懵懂的岁月里,是公父为他一手描摹了最初的图景。
他曾敬仰这位公父,也曾以为,公父永远会是一位贤明主君。
只是后来的失望、争执、不和、打压,逐渐将这份尊崇掩埋,几乎遗忘了。
只在此时,需要抉择的关口,记忆的零光片羽不期然地飘散出来,动摇了长年累月的愤恨。
让他追本溯源,终于想起曾经支撑他与世族抗衡,支撑他与靖国浴血而战,支撑他从尸山血海中一点点爬出来,心甘情愿背负国恨家仇,纵使曾被襄国辜负也不愿辜负襄国的,正是曾经公父的一句句教导。
即便公父或许早已淡忘了。
“戚姑娘,容我再想想。”最终,他只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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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护送襄君归国的队伍早早扎营。
随行的两位谋臣在主帐外碰见。
“田先生。”一拱手。
“康先生。”一作揖。
康叔礼一向笑容和善:“此刻夜深,不知田先生要往何处?”
“晚间吃得咸,出来寻口茶水,”田兆眼皮也不撩,“康先生又是为何?”
“眼看就要进襄国地界了,我这两日心中焦灼,总有些寝食难安,是以出来散散心。”
散心?旁人散心都是往偏僻了走,康叔礼倒好,散心散到了主帐边上,本就为入襄烦忧,看着襄公营帐,岂不更是揪心?
田兆也不拆穿他,只冷哼了声,自径走开了,看着所行的方向,倒真似找地方寻水喝。
康叔礼目送他离开,一转头,却进了襄君的营帐。
此时襄公正在用饭。
牢狱的饭食总是比不得别处,有一顿没一顿,粥是薄的,汤汤水水里难得见到两粒米,偶有两块碎饼,也常是馊的。
长年累月的关押已经将他的身体熬坏了,身形好似一把枯骨,再吃却也吃不下什么。
方出狱时,初初吃到的那顿饭,当得上狼吞虎咽,直到宫人送上一盘肉,他急迫地夹下一块肥油往嘴里送。
方尝着一丝荤腥,却有股腻味从心底泛上来,令他止不住地吐了一地。
从此以后,他再进食便再无意趣,每每只敢慢腾腾,一口一细嚼地吞咽,每顿也用不了多少。
“襄公。”康叔礼进了营帐,笑吟吟地朝他行礼。
襄王忙不迭地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迎他:“康先生,可不敢……受礼啊。”
康叔礼被他扶起,仍是笑得恭顺,搀着他坐回原位,仿佛真似将他当做主公侍奉。
“襄公且坐,往后入襄,我等还需依仗襄王。”
襄君低头讷讷,直道“不敢”。
“今日来寻襄公,是为靖国君传话几句。”
老襄公便惶恐起来:“大靖王……是有何吩咐?”
康叔礼笑起来:“襄君不必忧心,不过是几句叮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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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来找我,是抉择已定?”
“煜愿往靖襄边境,为公父扶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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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夜,康叔礼甩了甩剑上沾染的血迹,扬手把剑抛给一旁的卫兵,转而一脸和善地将襄公从地上扶起。
仍是笑吟吟的。
“侍从护卫不力,襄君受惊了。”
几名靖国士兵忙忙碌碌,将地上几具尸体抬走,拿沙土盖去地上的血迹。
襄公惊魂未定,死死抓着康叔礼的胳膊,慌乱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