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只想当权臣(45)
“先生,先生,这是谁要杀我?”
“靖王既要送您归国,那必然没有食言的道理,看来,是您的故国有人不愿襄公回去啊。”
襄公坐在案前,面色惨白,灰白的胡子也一颤一颤。
良久,康叔礼在旁轻唤:“襄公,襄公?”
老襄公如梦方醒,仍有些回不过神,摸索着想给自己倒杯水,手拿着壶,抖得厉害。
“襄公且慢。”
康叔礼从他手中接过杯子,袖中取出一支银针,放入杯中验了验。
只见银针没入水中,飞速地化为黑色。
“这、这……”襄公瘫坐在地,不由得哭嚎起来,“天不容我,天不容我啊!”
“襄公切莫妄自菲薄,”康叔礼仍是笑意从容,“天,无绝人之路,我说容得,便可容得。”
“先生救我,先生救我!”襄公抓住他的衣摆,哀哀戚戚,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狐貍
“有件趣事。”
靖襄边界,襄国陈兵列阵。
襄世子立于阵前,闻言望向身边的女谋士,道:“愿闻其详?”
“听闻我派去的人尚未动手,可襄公却已数度遇刺,不过都未能功成。”
襄世子有些意外:“戚姑娘可知,是谁动的手。”
“只有些猜测,是否确凿,今日便可知晓。”
这却与原先的打算不同,听探子来报,襄公一行已至靖国边境,若无意外,今日便可入襄。
“那今日……我为公父扶车?”
看这样子,似乎是不必扶灵了。
戚言却只笑笑:“且看吧。”
襄公的车马似乎行得并不快,不过几里的路程,一直到日暮西山时,方才有马蹄声挟着车轴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略微远眺,便能望见襄公仪仗,为靖人簇拥着,缓缓行至。
身后则是千人兵马。
襄公站在车驾上,两手紧紧握住车轼,灰白的头发与胡须随着车马颠簸而微颤着。
襄王的确是老了,他的眼中不再有神光,而是处处闪避着,腰背也佝偻,身形枯瘦得犹如骨架一般,浑身散发着衰朽的味道。
两方人马相距数百米,襄公仪仗方才缓缓停下。
一名青衣蓄须的文人将他搀扶下来。
“这就是康叔礼。”戚言轻声道。
闵煜便多看两眼。
那青衣文人似已中年,气质温和不见棱角,笑意宛如春风拂面,令人舒泰。
老狐貍?
他心中细细咀嚼。
老襄公腿脚已十分不便,费了许多力气方才从车马上走下。
他没有立时朝襄国方向走来,而是攥住康叔礼的臂膀,不愿放下。
康叔礼便笑着拍拍他的手,说了两句话,似是在宽慰他。
老襄公慢慢松了手,康叔礼见状,便从身后侍卫手上接过一方黑匣,递给他。
老襄公怀抱着黑匣,又看了他几眼,才慢慢地向前走来。
世子煜见此,便也上前相迎。
待走近了看,过去今日的分别也越发明晰。
曾经的襄君,虽称不上什么日月之表,但久居上位,自带一股贵胄威仪。
而今,却好似一把干柴,被长年的牢狱折磨抽干了精气神髓,再无一丝生气,眼神里的光也不见,如行尸走肉一般。
那张脸庞上的皮□□壑交错,尽是困苦的痕迹。
恍惚间,竟像极了襄国,受尽风霜刀剑,在大国的倾轧下痛苦挣扎。
闵煜一时不知该恨他曾经亡国,还是该可怜他浑噩一生。
万般矛盾在脑海中不过一闪而逝,便在他面前深深下拜,便如任何一个忠君的臣子,恭谦的儿子。
“公父,您受苦了。”
襄公伸出那枯枝般的手,轻轻扶起他。
喉音干涩粗粝,有如碎石碾磨:“我吃的这点苦,尚不足以赎罪。”
闵煜心中微动,抬起头来。
老襄公颤抖着手,抚摸闵煜的面容,浑浊的眼中淌下几行泪来,顺着脸上的沟沟壑壑,沾湿衣襟,滚落尘土。
“好孩子,好孩子,”他边流泪边说,“襄国能有今日,是多亏了你。”
闵煜:“我生于襄国公室,复国自是本分。”
“好,好。”老襄公将怀里的黑匣塞入闵煜手中,“如此一来,我便安心了。你且替我、替我好好守住。”
“公父?”
闵煜捧着黑匣,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他上前一步想要搀扶,襄公却连连后退,一边退,一边仰天大笑。
“如我旧时国君,早该国破之时以身相殉,茍延残喘至今,见我襄国光复,便是……心愿已了,可去向闵氏列祖列宗——谢罪了!”
说罢,是寒光一闪,他不知从何处拔出一柄匕首,直直捅入胸腹。
变数横生,靖襄两军皆是一阵骚动。
戚言抬手,身后的襄军便静默下来,铮然拔剑,与靖军遥遥对峙。
“公父!”
闵煜几步抢上前,接住了老襄公虚软的身躯。
“公父!”世子煜跪倒地上,鲜血混着尘土污了他的服制,他浑然不觉,仓皇地回头高喊,“医师,快传医师来!”
襄公的手浸满了血,勉力拉住他的衣袖,脸上似是挂了些许欣慰的笑:“我襄国……便交予你了,往后、往后……”
言语未尽,他忽然瞪大眼睛,呕出一口黑血,喉间发出一阵浑浊的“嗬嗬”声,好似含了许多不甘的话语,无力倾吐。
那双无神的眼珠费力地转着,不知是要看向哪里,最终却是力竭,失神地瞪向天空。
“公父!公父!”世子煜抚上他的眼,怀抱着逐渐冰凉的尸体,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