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只想当权臣(63)
似有无尽豪情盈于胸怀。
他忽然领悟到,戚相其实并不爱权势,亦不爱那些明刀暗箭、阳谋阴谋。
那世人所称道、所畏惧的,都不过是些手段,而并非本相。
戚姑娘乃当世英杰,注定翱翔于九天。
十日之屠,整个朝堂被洗刷过一遍,群臣也实实在在地领略了这位女相国的凌厉与魄力,再不敢以其身份轻易置喙。
遑论戚言行事只论证据,不论亲疏,纵然权势之大,近同副君,却不曾公报私仇,只为整顿朝纲。
心怀宽广,公允中正,令许多朝臣自叹弗如。
再加上她主动还权于主君,虽一时权倾朝野,却懂得急流勇退,审时度势更是难能可贵。
如此一来二去,竟使声名大噪,风光无两。
闵煜独坐书房,手上捧着那柄礼剑,脑中挥之不去的,尽是戚言如何执剑而坐,沉冷肃静间,行杀伐果决事。
剑身沉黑,便越发显得那握剑的手白得刺目,似雪般凌厉。
他学着戚言的样子握住这柄剑,感受着掌心的纹路。
那双手究竟是冰冷,还是温暖,此时已未可知。
只是他忍不住去想,戚言握剑的每一刻,心间都转过怎样的念头。
她一贯是内敛的,单从神情去看,难断喜怒,可交还礼剑时的眼神,实在亮得惊人。
以至于他也伸手,接过礼剑时,借着剑身,感受到她手上传来的力量,竟有片息怔忡。
那一刻,他不知是否触碰到了戚言更内在些的……所谓魂灵?
唯独不可否认,那一剎那的心动,是他需要竭尽全力,才不至于殿前失仪。
他的手似乎是颤动了一下,借着那剑身,戚言大约也有所感知。
只是她的神情一如既往,并无有丝毫动容。
仿佛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共鸣。
这令他不由得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
并且近乎无法自控地想起,靖王奕是否也曾见过这样的她?
又或许,因为两人相识得比他更早,靖王奕早已见过太多他所无缘得见的东西。
譬如少年时的戚言,尚未经历过灭族之祸,一心与天争胜的气魄,该是何等意气风发,耀眼夺目?
若说他毫无嫉妒,未免太过虚伪。
闵煜摩挲着礼剑,只觉得万般情愫在心中激荡,汹涌澎湃,几乎令人难以自制。
他握着剑,安静地独坐,直至日暮西山,室内的光线由明转暗。
有宫人进来点灯。
闵煜望向他,宫人以为国君有话要讲,于是恭敬问:“君上可有吩咐?”
他张了张口,最终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摆摆手,让宫人退下。
他其实想见戚言,可即便见了戚言,诸般心绪千丝万缕,也无从说起。
且他实在惶恐于自己也被当做求娶批命之人。
便如此瞻前顾后,思来想去,觉得为人称一句君臣相得,已是幸事,不敢再求更多。
司农又一次单独来见襄君时,仍见他凭栏眺望。
时秋顺着他的目光往下望了望,果不其然地看见了戚言的背影。
不由得暗自翻了个白眼,正要开口酸他两句,已有前车之鉴的闵煜抢先道:“司农可有要事?”
时秋撇了下嘴,颇觉无趣,却也正色道:“我与四娘理了理各地传来的文书,因着先前大旱大涝,废了不少农田,今年收成恐怕大打折扣。”
襄君闻言,蹙眉叹息,倒也不算意外:“天灾人祸,不可规避,只能早做准备,赈济荒年。”
“那还不至于。”时秋一摆手,“仍有两三成地能有收成。”
只余两三成?
襄君不由苦笑,实在无法如司农般乐观。
时秋:“今年的确年景不好,算它亩产五石……”
等——
国君发出质疑的声音:“自古良田不过亩产三石,司农是如何算出五石来?”
即便襄国危困,也不该如此自欺欺人。
“嗐,那是你们寻常的粮种,”时秋一挥手,“今年所种的是我改良后的麦苗。”
她一顿,“我初春时呈上的文书里不是写了吗?”
那时国君不会满脑子戚相,色令智昏看漏了吧?
没想到啊,君上竟然是这种人。
时秋看向他的目光一下变得有些鄙夷。
襄君被盯得气不打一处来:“你是写了换用麦苗,可你没写会亩产五石啊!”
要是写了他怎么会不记得?
还真能昏聩到连春耕大事都乱来一气吗?
时秋摸着下巴回忆一阵:“哦,确实没写,因为按我原来预估应该不止五石,只是今年的确年景不行,是以算得保守些。”
闵煜:?
什么叫不止五石?
司农没管她家国君有多震惊,自顾自算下去:“就估它秋收亩产五石吧,也够撑一阵子了。”
“余下七八成地赶紧犁了,还能种一茬稻,约莫立冬前后就能收割,保你青黄相接,饿不着人。”
闵煜陷入了更深一层的迷茫。
他又不是没耕过地。
什么稻能在这个时节播种?盛夏都快过了,是不是晚了些?
时秋看着国君困惑的神情,叹了口气:“罢了,说了君上也听不懂,我还是和四娘商议吧。”
闵煜也没打算勉强自己,只谦逊道:“民生所系,仰仗司农了。”
时秋笑着说:“学以致用,乐在其中。”
但她很快话锋一转,“不过君上能不能先管管孟岂那个傻子,别让他一天到晚地跟着四娘转?碍手碍脚的!”
国君愣了一下,不是,人家小夫妻的事情他能怎么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