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只想当权臣(83)
他放柔了声音哄道:“阿言,你向来宽仁,对我一贯是心软的,对吧?”
毒蛇放柔了身形,蜿蜒盘绕,惊悚之感半点未消,更是教人毛骨悚然。
戚言冷笑道:“邵大人怕是看错了我,鄙人一贯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否则怎能与你旧交呢?”
邵奕闻言,忽地笑起来,竟是异常愉悦似的:“是了,阿言与我同类,倘若有一日,我落在你的手上,怕是要受千刀万剐之刑。届时,阿言可会亲自行刑?”
戚言冷眼看着他,并不想答这疯子的话,也异常厌烦自己不消思考什么,就能明白邵奕所想。
他实际是不愿死的,也从不认为自己真会死在她的手里,假若那天真正来临,他必定惊恐万状,震悚非常。
可若是此刻告诉他,她必当亲手将他凌迟,却只会令他更加愉悦,愈加确信两人之间亲密依旧,连刻骨的仇恨也无人能够插手。
他更会想到,她平日里素来不爱沾血,却会因为他而日夜想着如何满手鲜血地肢解两人之间的仇恨,这就越发令他确信她对他难以忘怀。
而事实上,她对邵奕只余下厌恨而毫无亲切,更不希望他做如此误解,这种平白无故的自作多情,只让她感到万分厌烦。
然而邵奕半点没有领会她的意思,仍是自顾自地沉浸在那过往带来的错觉中。
用他那几乎有如实质的目光,描摹她面庞的轮廓,仿佛蛇信寸寸舔过自己紧紧缠绕的猎物。
“阿言,你我从来都是同类啊,如今你也孤身一人,我也孤家寡人,怎么不算同病相怜呢?”
戚言冷笑:“何曾与你相同?”
邵奕这孤家寡人是自己亲手争抢而来,她却是平遭灾劫。
邵奕盯着她的眼睛,嘴角弧度诡谲至极:“有什么不同,都是我杀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不似人言。
戚言将手边的热茶猛然泼向他的脸。
邵奕不闪不避,烫热的茶水兜头泼了他满脸,又滴滴答答地滑落下来。
戚言冷声:“清醒了么?”
邵奕被泼了茶,却连眼睛都不闭,直勾勾盯着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那笑声透着十足十的歇斯底里,在宫室中回荡。
戚言并不理会他,重新给自己倒了杯水。
邵奕兀自笑够了,方才敛下神情:“阿言,襄国这么小,这么弱,怎配为你容身?回我身边来,我们一起将王室篡夺,一统中州,如何?”
身处王宫,还敢轻言这大逆不道的话,俨然不将王室与天下英杰放在眼中。
戚言抬眼瞥他。
天子丧仪期间,身为王臣,又是傧相,行走王宫之中竟敢擅自穿着这般艳丽华美的靛青衣袍。
仿佛这里并非王畿,而是曾经由他一手掌权的靖国。
乖张恣意,无法无天。
她道:“听闻天子弥留之际,钦点邵大人为辅政大臣,如此爱重,邵大人岂可辜负?”
邵奕扬起眉毛,似乎极其意外,他用一种新奇的语调说道:“阿言,你何时变得这么忠君了?”
他想了想,面露恍然之色:“说来,襄国的上卿,也是要天子册封的,阿言是顾念恩荣吗?”
尽管也只是名义上的册封,毕竟如今的天子,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
他便允诺道:“我若为天子,必册你为天后,你我共治天下可好?”
戚言觉得可笑极了。
不论是过去所得的赏赐,还是后来的靖国,亦或是此刻尚在构想中的天下,他得了什么永远不忘分一半给她,好似只要这样就能长长久久地绑住她。
因为这是他想要的,他便以为也是她想要的。
在他眼中,她合该如他一样,漠然无情,唯有权势能动其心。
区区灭族之仇,与他怄气两日便该差不多了,怎能敌得过他给出的利益?
他企盼她也如他一样,是世所不容的怪物,如此,两人便能依偎在一起,靠着点似真不假的情谊,共同追逐些虚妄的理想,以劝告自己,一切尚有意义。
戚言嗤笑:“姬姓王室尚且弹压不了诸侯,你这乱臣贼子,还想篡夺正统,盗取九鼎吗?”
邵奕笑得意味深长:“我不能,加上你,未必不可。”
戚言忽然感到无趣。
倘若换一个人,她兴许还有闲心多劝两句,可眼前的却是邵奕,令她切实明白了什么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她起身向外走去:“邵大人只为了说这些,下回就不必费心见我了。”
邵奕坐在案前,目光冷下来,可嘴角仍含着笑意,仿佛多么温文,却不知正是这抹笑,令他显得愈发阴郁可怖。
“阿言留步,这是你的住所,若不想谈了,走的也该是我。”
戚言侧过头来看他,神情不大在意:“我本打算去寻我主君,并不在此停留,邵大人请随意吧。”
她步出房门,宫室里只留下先靖王一人。
邵奕独自坐在案前,目光落向面前的残棋,神色晦暗,变幻不定,忽地执起手边的陶杯,朝侧墙掷去。
一声脆响,陶片伴着茶水炸碎开来。
这声音,仿佛一下点燃了他的怒火。
靛青广袖一挥,将摆放许久方才成型的残棋扫落,玉石刻就的黑白棋子零落一地,声若雨打芭蕉。
“襄国算什么东西?”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唇畔的冷笑尽是不屑。
“那个闵煜……算什么东西?”
阿言不过是气他,拿这个闵煜来气他罢了。
无碍的,总有一日,她还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