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只想当权臣(96)
此时此刻,她身处王畿之中,坐拥满室寂静,忽然有些懊悔。
她突然想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就能够狠下心,敢赌上闵煜的安危,只为打消邵奕的那点疑虑。
曾经千般谋划,而当那假设终于发生的时候,她却恨不能时光倒流,改写一切。
风又起,将那桃瓣从她掌心中卷走。
过去无往不利,兴许只是因为她不在意。
因为不在意,所以没有那么多的掣肘,所以敢用千军万马做筹,去赌千万种不测。
实际她并非算无遗策,世间无人敢说自己算无遗策,人所能算尽不过七分,剩下三分便是天意。
再精妙绝伦的谋略,也经不起哪怕再可笑的意外。
只是旧时,她并不将失算的代价放在眼里。
而此刻,她却忧心起了所谓的报应。
担心过去那些被她轻易毁去的筹码,会报应在闵煜的身上。
她又忽然明悟了为何许多王侯宁可孤家寡人,也不愿萌生真情。
无心者若铜墙铁壁,坚无可摧,而当这铜铁生出血肉,便处处皆是破绽。
她摸了一颗棋子,白玉微凉,远不及凤鸣触手温润。
她又觉得自己真是糊涂了。
倘若一个人连爱也不敢,又怎称得上强者?
不过是可怜可悲的虫豸罢了。
白玉棋子从她指间落回棋匣。
恰在此刻,已至哺时,王宫里有钟声回荡。
遥遥地传入宫室,编钟之华美未减分毫,更添了几分古朴悠远之意。
有宫人手捧食盒,将碗碟摆好,又静默地退出。
一如过去的每一日。
严谨、缄默、无声。
王宫里的饭□□细,脂膏肉糜自是不提,连糕点也做足巧思。
见她吃得少,更是日日换着花样地上。
今日盘中有一份羊乳糕,莹白似雪,细洁绵润,散发着奶甜香气。
摆盘的宫侍大约是为了好看,另用红果熬成果浆,又晾成极薄极韧的皮子,卷起塑成栩栩如生的花朵模样,点缀其间。
戚言似是欣赏,细细地端详了一会儿,从中挑出一朵红花,指尖轻拨,便将它轻易地铺展开来。
此时方见果皮之上,用黑墨刻写了细小的文字。
不过寥寥几句,是极简短的一段消息,三两眼便能阅完。
戚言看过后,将这果浆皮折起,放入口中,缓缓地,嚼碎咽尽,毁尸灭迹。
破镜
王姬携天子夜奔,不知所踪。
新的一日,邵奕又来了。
“阿言可曾听闻了吗?”他走近了,从背后抱住戚言,低沉的耳语透着几分诡谲,“你说,她会去哪里呢?”
吐息随着言语声拂在她的耳畔,好似蛇信□□,将人浑身激起一阵毛骨悚然的不自在。
晏君死后,余下四位辅政之间的明争暗斗愈加凶狠,王姬与天子俨然成了傀儡,在四方争斗间被肆意摆弄。
如今,傀儡却自己生出腿跑了,究竟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是有人暗度陈仓?
戚言淡漠道:“邵大人与其来问我这禁足之人,还不如去问那三位辅政来的分明。”
按理是该逼问那几个辅政,亦或是值守王宫的禁卫,怎么看都不该怪罪到一个被软禁的诸侯国上卿身上。
可邵奕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他用手指捏住她的下颔,微微用力,迫使她侧过头来。
“王姬曾经来找过你,那日,你们之间都谈了些什么?”
“我们谈了什么,邵大人会不知?”
整个王宫都是他的耳目,风吹草动,怎能躲过他的眼睛?
邵奕他诚然知晓,当日的谈话,未有一字提及夜逃。
王姬甚至不曾说动她倒戈相助。
“此事的确毫无痕迹……”
这就越发可疑。
他的阿言手段通天,翻手为云覆手雨,足不出户便能把他、把王畿、把整个天下玩弄于股掌间,不也在常理之中吗?
邵奕的目光万分迷恋地在她脸上逡巡。
“阿言,阿言,”他眼中泛起异样的光彩,口中喃喃念着,好似着了魔,“是不是你?究竟是不是你?”
他紧紧贴在她的身上,好似毒蛇缠绕了自己极心爱的猎物,不留半丝空隙。
戚言从这紧密相触间感受到什么,眸色陡然一凝,语含警告的低喝:“邵奕!”
邵奕听到这声冷斥,忽而笑了,他将戚言从席间按倒在地,倾身覆上。
“阿言,怕什么?你本就该是我的王后。”他的神色似乎仍是冷静的,眼中却透出几许疯狂的渴望。
他的手指抚摸过戚言的面庞,那柔滑的触感,逐渐令他兴奋到战栗起来。
“你说王姬究竟去了何处呢?”他低声又问。
脸上的触感好似蛇信舔舐,惹得戚言头皮发麻,浑身难受。
她侧过脸去,试图躲过,却又避无可避。
她只好开口道:“我怎知晓……若真要猜也不难猜,我不信以邵大人能为,会料不中分毫。”
“我想听阿言说。”
“你先滚开。”戚言实在厌极了他的触碰。
邵奕无动于衷:“就这么说,你说完,我自然会走。”
戚言的目光从他肩颈旁穿过,望向天顶,总算为自己找到一丝喘息的余地。
她道:“王姬名为王室女,实为生母与第一任亡夫——晟国先世子所生,乃是晟国公室女,如今出逃,最有可能接纳与支持她的,必然是晟侯。”
王姬与天子在王畿早被架空了实权,处处掣肘。
然而一旦脱离了王畿四辅政的控制,便可借晟侯打出旗号,同盟天下诸侯,以重迎天子还都为名,清剿王畿叛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