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只想当权臣(97)

“依阿言所见，又该如何解此困局？”

“你如今是越活越回去了。”戚言讥讽他。

这么点事，也用得着问她？

邵奕的手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他重复道：“我想听你说。”

像过去那样。

戚言闭上眼睛：“众所周知，王姬只是名义上的先王姊妹，真论起来，她不姓姬，也并非王女，与王室之亲疏，还远在宗室辅政三君之下。谁能断定她手里的就是真天子？”

邵奕笑起来，满意极了，他挑起戚言的一缕发，放在唇边亲吻，在皂荚的芬芳间喟叹：“阿言果然是向着我的。”

戚言仍是阖眸，不欲理会他。

邵奕望着她那张淡漠的面庞，好似在他身上多费一点心绪也欠奉，忽而起了丝恶念。

“为防你不知情，”他说，“今日刀斧手回报，称伏击之事，业已得手。”

戚言霍然睁眼。

他唇畔笑意加深，着重补充一句：“阿言，闵煜死了。”

好似一声惊雷乍起，劈得脑海中一片空白。

戚言的胸口激烈地震颤起伏，像是难以承受这样的痛楚。

好一阵，她才哑着嗓子，道：“……你诈我。”

邵奕抬手，替她拭去眼泪，她方才发觉鬓边微凉，不知何时落下一滴泪。

“我是不是诈你，阿言岂会不知？”他如是说。

却漫不经心地想，虽然刀斧手来报，襄国君身负重伤，下落不明，自然也是生死不知。

可见戚言如此真情流露，想来未留后手，于那荒郊野地重伤失踪，多半十死无生。

原是诈她，此刻又不是诈了。

他笑得越发真情实感:“阿言若想替他复仇，可要记得好好活着。”

他见到戚言望来的目光，终于不是淡漠寡然，夹杂似有若无的厌恶，而是深含着刻骨的恨意，要拖着他玉石俱焚的浓烈仇怨。

对，就该是这样，她的眼中无论爱恨，都该只有他一人。

邵奕离开后。

戚言沉默地坐起，用衣袖擦去泪痕。

心想，早知如今要费这么大的周折，当日在靖王宫中，就该伙同闵煜，想方设法地杀了邵奕。

细想又罢了，毕竟时光不倒流。

彼时心境，又怎么能与今日相同？

.

王姬果然在晟国现身。

晟君惊闻辅政窃据王权，意图加害天子，借王命会集诸侯国君，联而勤王以伐不臣。

王畿辅政三君却以宗室之名，痛斥晟国女盗用王室之名混淆血脉，是抱养无名婴孩假充天子，王室真龙正在明堂。

两方对峙，各自会盟，令中州分立两派。

谁是假凤，孰为真龙，兴许已经不再重要。

王宫雕梁画栋，也早已布满裂纹。

只待风雨起，便将摧折枯朽，洗净陈旧。

天空布满阴云，暗沉至极。

有宫人进殿，燃起灯烛，复又退出。

窗开着，却无一丝风进来，烛火便亮得沉稳。

戚言近日心绪是极差的，吃得就越发少了，独自在殿中，也没什么可打发时间的，只是怔怔地望着那棋盘，从早晨到夜晚。

殿门又被推开，邵奕提着一坛酒缓步而来。

“阿言这是何苦？你与他才相识多久？也值得你这样伤身劳神。”

戚言道：“你懂什么？”

邵奕眸光一顿，眼神立时幽深起来。

阿言果然最是知道要如何才能激怒他。

他忽而笑了声，这笑声回荡在幽暗的宫室内，显得尤为突兀。

邵奕难得坐在了她的对面，将酒坛并两只酒樽也放在案上，竟是副心平气和的模样。

“你我少年相识，风雨共济十载有余，若说世间有谁懂我，除你之外，不做他想，而这世间又有谁更懂你，我自忖无出其右。”

“世间知己难求，你我何必闹到这等地步？犹记当年登高醉饮，互许前程，少年意气，梦里几回，难道阿言你不怀念吗？”

戚言眸光沉寂，似是厌倦，才说一句：“你怎么敢提过去，分明是你先背叛我。”

“我不过是诛了你的族，”他说得随意至极，好似当年只是饮了盏茶一般，“旧时我杀公父，你不也习以为常？我杀尽公室，你也不过皱了皱眉，为何等到我杀你父族的时候，你却忍受不了，要与我反目？”

邵奕字字困惑，好似真就无法想明白：“当年赤水河畔，两军战场，自后方袭来的刺客，那时如履薄冰的艰难岁月，你都忘了吗？”

“你的父亲与我的公父，有什么分别？我与你，又有什么分别？你便是我，我亦是你，世间还有如你我般相像的人？我不过是替你报复，你却记恨上了我？”

这荒谬的话，听得戚言头脑嗡鸣：“你倒是有理，我何曾与你相同？”

“你与我不同，还想与谁志同道合？”邵奕嘴角浮起一丝冷嘲，“襄国那个姓闵的？他算什么——”

“闭嘴。”戚言面现厌恨，打断他，“你也配提他。”

宫室里静下来，邵奕很快冷哼一声，面现讥讽。

“活人自然是没法与死人相争的。不过，”他盯住戚言，“他若是没死……”

戚言握紧了手，又很快松开。

“邵大人说话真是一时一个准，”她似乎极力想要维持平常那副冷静模样，“你说他死，他便死，你说他活着，他忽然又活了？”

她扯着嘴角，像是要笑一下：“能耐竟是比神仙还要大。”

邵奕看着她这副模样，真是稀罕极了，相识多年，竟连他也从未见过。

他伸出手，按住她颤动的唇角：“我倒是盼望他死，可他偏偏命大，死里逃生，也是没有办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