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口中的‘害怕’究竟是何种意思, 林斩霜已无心去猜。

她用了些力道挣开了楚今燃的手, 转身朝门口走去。

行到殿外时，女人忽然似有所感地回头, 才发现殿里供奉的是尊掌管凡人疾病治愈、能够帮助人们摆脱疾病与痛苦的药师佛。

而一身病痛的许傩却死在了祂的殿中。

何其可笑。

林斩霜走后没多久, 少年也跟着出了殿。

可他方才做错了事，不敢再靠到女人近前了, 只敢水红着一双杏眼, 站在不远处, 眼巴巴地瞅着对方。

不消片刻，林斩霜等的人也到了。

菊生心思活泛办事也周道，在得了消息后, 随即便以楚今燃的名义调用了府里的马车, 将法犀长老快马加鞭地给送了过来。

要不然路上还得耽搁不少时间。

只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刚进去不消片刻，法犀长老便自殿中走了出来，面上的神情惆怅又惋惜。

林斩霜二人见状, 连忙迎了上去。

“长老......”

女人敢一开口，便被法犀长老摆手打断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她转头看向面前的年轻女人, 叹了口气，“太晚了, 即便人没死，也太晚了。”

在法犀看来，五脏六腑都被毒蛊钻成筛子的许傩，撑到现在才死，已经算是个奇迹了。

法犀说着，想到了自己在青年心口处发现的那些已经死去的小白虫。

接着又道：“他应该就是我们白苗人，中的也是应声蛊，想必就是他以命救的你。”

林斩霜闻言，冲她点了下头。

法犀见状停顿了片刻，忽地皱起了眉。

嘶了一声，“说起来，那孩子的模样我瞧着还有几分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他是谁了。”

林斩霜当即开口接道：“他名叫许傩！”

法犀闻言，神情蓦地一滞，随后转头朝身后的药王殿又望了一眼，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神情也从方才的惋惜变成了深切的悲悯。

“我记起来了。”

她抬头看向林斩霜，说起了许傩小时候。

“阿傩命苦得很，自小便没了母亲，还经常被外寨的小孩子联合起来欺负。”

“好不容易长大了些，他爹为了给他妹妹治病，十三四的年纪便将他卖给了你们汉人，一走就是十年。”

“没想到再见他，竟是在这种情形下。”

到这儿，法犀便不忍再说下去了。

林斩霜听得不自觉又红了眼眶，静静地伫立在原地良久。

而她一旁的楚今燃，也早已泣不成声了。

正如林斩霜方才所言：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所以少年纵使断定了许傩对林斩霜存在女男之情，却也十分感谢他、甚至钦佩他。

感谢他以己之命换林斩霜生。

钦佩他有如此大的勇气。

片刻后，还是法犀率先打起了精神，语气郑重地叮嘱他们说：“阿傩的尸体已经被毒蛊噬透了，再耽搁下去会生出瘴气，旁人触之即死，得赶紧用桃木烧了才行。”

孰料她这边话音刚落，林斩霜便听到身后啪的一声碎响。

她当即转身，正瞧见小葵抖擞着双手，面色惨白地看着他们三人。

女孩的脚下，本就缺了一口的破碗被摔得四分五裂，冰凉的井水洒了一地。

“爹爹！”

小葵突然凄厉地哭喊出声，一边哭一边拼命地朝殿内跑去。

距她最近的林斩霜见状，随即反应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女孩。

许傩遗容太过惨烈，她不能让小葵看到。

不仅是害怕她因此会沾染上瘴气，更是因为她不想小葵同幼年的自己那样，由于目睹亲人的惨死，而终日陷入噩梦的泥沼。

“你放开我、放开我！”

被女人抱住身体后，小葵当即剧烈地挣扎了起来，她不断地撕扯着对方的手臂，企图挣脱桎梏。

同时声嘶力竭地呼喊出声。

“爹爹、爹爹！”

“爹爹快救我！”

小葵被林斩霜抱紧了身子箍在原地，一时间寸步难移。

“爹、爹！”

女人的手臂坚如铁铸，幼小的女孩只能自缝隙中拼命地伸出右手，五指朝前抓去用力到近乎扭曲。

整个人都在朝着药王殿的方向倾。

哪里躺着最疼爱她的爹爹。

“我要去见我爹！”

“你放开我，我要去看我爹！”

女孩凄惨的哭声，引得周围的鸟雀与蝉鸣都一同噤了声。

小葵哭得涕泗横流，全身发红，脖子连同额头都绷起了青筋。

声音嘶哑到几乎泣血，其中饱含的痛苦与绝望，闻者落泪。

一旁的楚今燃见状，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他身侧的法犀长老也不忍地别过了眼。

“放开、你放开我！”

“我爹爹没死，我爹爹没死！”

“我要去找他，你让我去找他——！”

小葵不顾一切地嘶吼出声，挣扎得更为剧烈起来。

她头发蓬乱、咬牙切齿，模样像极了一头失控的小狮子。

林斩霜听得心酸不已，可也只能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

声声劝说道：“小葵你不能去。”

孰料她话音刚落，便被悲愤到了极点的女孩一口咬住了手臂。

此时的小葵已然被爹爹的离世激得彻底失去了理智，所以下嘴格外凶狠，整个上半身都在跟着发抖。

双目也被激得猩红一片，眼泪不要命地往下掉。

一旁的少年瞧见这幕，当即惊叫出声，“小葵住口！”

说着，他便不管不顾地扑上前，想要救下林斩霜，却被对方一侧身给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