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因一个针法绣得不满意，就全部推翻重做，反复多次。

会不停地比较相近绣线的颜色，以求花瓣的颜色过渡自然，形态同买来的样图一样栩栩如生。

哪怕指头被针尖刺得鲜血淋漓、肿胀不堪，也不肯让自己替他绣上一针。

当初菊生就在想，自家少爷这哪里是绣香囊呢，分明是在绣自己的一颗真心。

然而他怎么都没想到，高贵骄傲如楚今燃，竟也有真心被错付的时候。

望着此刻面目全非的香囊，菊生心中忍不住地唏嘘感慨。

好好的一对璧人，怎的会落得个如此下场......

少年也被这残忍的一幕给刺到了，慌忙别开了双眼。

而后目光便被其下一片绣着竹纹的裙角攫住了。

少年一眼便认出，这是自己三个月前送给林斩霜的那件品月色成衣。

衣裙被迭得十分规整，当初店掌柜打包时什么样，现下依旧如此。

甚至由于存放了太长时间没被人展开过，某些地方的布料都压出了浅浅的折痕。

楚今燃望着那折痕，呼吸都在不自觉颤抖。

而后，少年在这只红漆木箱中，发现了更多自己眼熟的物什。

半月羊脂玉珏，镂金珍珠蹀躞、麒麟纹歙砚、青玉竹枝簪、七彩琉璃茶盏、碧熹海纱裙、文彩双鸳鸯墨、雕漆紫檀木管毫笔......

这些东西好似一团团烈火，轻易便烫伤了他的眼睛。

楚今燃只能忍着眼球的阵阵刺痛，不断地在箱中翻找着、搜寻着。

箱子里的东西很多，大的、小的，零零碎碎地堆了满箱。

“哪去了？”

片刻后，楚今燃低哝出声，声音显得有些焦急。

同时加快了手中翻找的速度。

“在哪呢？”

说这话时，他面色越来越白，额角隐隐迸着青筋。

心中越发焦急，“哪去了，怎么会找不到......”

见此情景，一旁的菊生连忙走上前，轻声接话道：“少爷，你要找什么，我们帮你找好不好？”

然而楚今燃对此却置若罔闻，仍旧动作烦乱地寻找着，将箱中的物什翻得哗啦作响。

菊生见状，与身侧的梅生对望一眼，无声询问他情况。

然而梅生也只是摇了摇头，望着楚今燃的目光满是担忧。

正当菊生三人对自家少爷这颇有些怪异的举动分外不解时，却见对方突然出手，一把推翻了面前的红漆木箱。

随着嘭的一声重响，箱中的物品顿时倾泻而出，洒了满地。

楚今燃跪坐在一片狼藉中，终于再忍不住，捂着脸痛哭出声。

箱中盛放的不是别的，是他这么长时间以来，送给林斩霜的所有礼物。

无一不是他精心挑选。

然而林斩霜却在收下它们后，一样一样地保存下来，又在走时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没带走任何一样与他有关的东西。

也没再给他留下一点与自己有关的物品。

哪怕只字片语......

她吝啬到连一张简短的字条都不留给他！

时隔多日，楚今燃再次领教到了林斩霜骨子里的冷酷与绝情。

并对此痛彻心扉。

林斩霜很聪明，并成功地用这方式斩断了他们之前的所有。

他们的过去、他们的关系、他们的回忆。

弃得一干二净。

毫不心软、毫不留情。

楚今燃一想到早在许久之前，林斩霜便图谋着离开，计划着同自己一刀两断，便难过得无法呼吸。

他甚至还沉浸在幻想中，期待着对方愿意同自己坦明心意，携手一生......

多可笑，又多可悲。

琉璃茶盏经受不住着巨大的冲击，应声碎裂，残片散了满地，蹀躞带崩断，浑圆饱满的珍珠咕噜噜滚得到处都是。

楚今燃望着满地残金断玉，仿佛听到了林斩霜无声的讥诮。

她在讥诮他，活得像箱子里的这些东西，华而不实、绣花枕头、废物一个。

她不喜欢、她不稀罕！

林斩霜不要他的人、不要他送的东西，更不要他的爱。

因为他们对林斩霜而言，就像那晚她说的那样，带在身上，只是累赘，净会拖累......

在林斩霜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楚今燃夜不能寐，在心中为她的所作所为寻找过无数个借口。

想她之所有如此狠心对待自己，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

想她之所以要同自己一刀两断，是在保护他，是迫不得已。

想她......

然而在得知对方离开楚府的第一时间便接走了小葵后，这所有的设想在一瞬间统统失去了意义。

楚今燃再一次，不得不接受、认清一个事实——林斩霜真的，只是不想要他而已。

正如她那晚亲口说的那样，她讨厌他。

她讨厌他啊！

少年脱力般躺倒在地，整颗心都疼得抽搐在了一起，泪水顺着眼角簌簌滑落。

她讨厌他。

楚今燃想，他又何尝不讨厌这个不得林斩霜喜欢的自己呢。

九个少爷

经过将近一个多月的快马加鞭、昼夜疾行, 林斩霜带着小葵终于赶在七月十五之前，抵达了京城浔陵。

辰时一到，守城的士兵准时放行。

随着沉重的城门被缓缓打开，一缕灿金色的朝阳映照在了女人面上。

长久的颠簸之下, 林斩霜较之以前清瘦了许多。

却并不显得憔悴。

相反, 由于面皮变得更加轻薄紧致，愈发显出她骨相的优越来。

眉弓突出, 鼻梁直挺, 下颌线流畅且利落。

一双凤眼凛然中透着坚毅，似一把开了刃的朴刀, 神情沉稳如深潭, 其下蕴藏着无尽的锋芒与威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