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便又不得不起身，随着众人参拜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凤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多时，上首传来帝王威仪沉郁的回应声，“众爱卿平身。”

紧接着，徐允辞听到了皇帝身边的大宫女开始宣读此次科举中的学子的名单。

名单虽不算冗长，读得过程却很是枯燥。

很快徐允辞所在的男眷这边，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互相寒暄交谈起来。

话题无不是围绕着今年的新进举人展开，比如哪些人岁数大，年岁四五十才得以中举，又有哪些人年少有为，年纪轻轻便考取了前三甲。

其中青年听到他们提及最多的分别是两个人。

一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林斩霜，另一个则是探花娘溪追玉。

“听我家家主说，今年的举子不仅人才济济，还有两位相貌生得格外出众，年轻又俊美！”

徐允辞忽听到自己左前方一位身穿海青色掐丝锦衫的中年命夫对着身侧人啧啧感叹出声。

对方随即来了兴趣，应和说：“可不是，我听说那俩人一个是新科状元，一个是探花娘，生得皆是气宇轩昂、风姿卓绝，比之兵部沈大人和礼部的小顾大人都毫不逊色，就连宫里的帝卿见了她们，都移不开眼睛呢......”

绿燕听了，趁着为青年弯腰添茶的空当，凑在他身边，小声又好奇说道：“少主君，你说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今年的状元和探花娘，当真有这么俊美？”

徐允辞没有理会他的问询，而是指尖轻点了下桌面，蹙眉低声提醒道：“当心。”

绿燕闻声当即顺着他的指尖往下看，才发现自己光顾着说话，手下的茶水都快要溢出来了。

他随即抬起了茶壶，瞧着差不多与杯口齐平的袅袅热茶，心有余悸。

慌乱地开口，“对、对不起，主子。”

“仆再给您重新倒一杯吧。”绿燕说着，想要伸手去端桌上的热茶，却被青年抬臂挡了回去。

“不用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徐允辞凝眉说罢，抬手稳稳将面前的瓷杯端起。

刚凑到唇边，忽听对面女席掌声鼓动，似有人从中走出，继而跪在大殿中央说些什么。

由于距离颇远且隔了一道屏风，女人的声音传到徐允辞耳边时分外的模糊。

然而青年却好似被什么给击中了般，指尖蓦地一抖，半杯热茶尽数洒向前襟。

一旁的绿燕见状，当即瞪大了眼，小声惊呼道：“少主君！”

经他这么一喊，周围坐着的男眷纷纷朝他们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其中有不少人认出了徐允辞当今尚书令女婿、礼部尚书夫郎的身份。

开始蠢蠢欲动，想上前假借关心一事同他们攀谈。

徐允辞厌恶同这些人虚与委蛇，随即以袖作掩，向众人低声表达过歉意后，便在宫人的带领下前往后殿换衣。

换衣时，绿燕瞧着他自始至终都低垂着眼睫，心不在焉的模样，以为是被自己倒多的那杯热茶给吓到了，当即跪地哭出了声。

“少主君，您罚绿燕吧，您让绿燕做什么都可以，只求您别将此事告诉少家主。”

顾檀之究竟有多喜欢疼爱自己这个夫郎，尚书令府的下人，人尽皆知。

哪怕徐允辞入府后八年来都无所出，顾檀之也从未纳过一位小侍，甚至因此多次忤逆过忧心她子嗣传承的老主君。

所以绿燕相信，自家少主君若是知晓自己倒的茶水差点烫伤了少家主，怕是要将他抽筋扒皮！

“方才在殿上讲话的那人，是谁？”

少顷，绿燕听自家主子突然这样问自己。

他眨了眨眼，泪水还挂在颧骨上，瞧上去有些滑稽。

绿燕使劲想了半天，最后犹豫答说：“仆、仆当时也没听太清，好像是今年的状元娘。”

状元娘林斩霜，姓林......

徐允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呼吸莫名有些急促起来，而后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起来吧。”

他冲绿燕温声，而后命其打开了殿门。

“少主君，我们还不回去吗？”

迂回弯折的花园小径上，绿燕望着空旷无人的前路，忍不住询问出声。

小径上虽然每隔十几步便有一盏烛照，可周围花丛茂密，还伫立着许多嶙峋假山，故而往哪里瞧都是黑魆魆的，绿燕有些害怕。

然而一直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青年丝毫没有听出他的恐慌。

徐允辞在想办法，他想瞧上今年新登科的状元娘一眼，确认对方究竟是不是自己心中那个朝思暮想了十几年的人。

无论用什么样的方式。

就好似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般，徐允辞在走出花苑小径的剎那，眸光莫名一偏，于灯火阑珊处，瞥见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女人长身玉立在廊亭尽头，头顶宫灯炽亮，橙红的烛光尽数洒照在她头顶肩上，绯罗圆领袍上流转着深邃迷离的暗金幽光。

夜风徐来，吹得她头上乌纱状元冠展脚轻晃，垂带随风飘扬。

两侧赤红簪花烈烈。

批红簪花。

在她们景国，是独属于新科状元的服制。

十八个少爷

宫中夜风寒凉凌冽, 而徐允辞却听到了自己血液沸腾的声响。

瞧见自家少主君无端停下了脚步，挽着他手臂的绿燕有些迷茫，刚想顺着他的视线瞧去，对方却径直侧过了身挡在了他面前。

“绿燕, 天冷了, 你去殿里将我的裘氅拿来，我在这里等你。”

青年抑着心中的汹涌波涛, 面无表情地沉声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