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

顾元汝忽然低吼出声，紧攥着信纸的右臂剧烈颤抖着，原本挺直的脊背也微佝起，再没了方才的气定笃然。

语气激烈地否认道：“这定然是她人伪造的，你休想诓骗本官！”

瞧见顾元汝一瞬间变得如此失态，林斩霜确信自己戳中了对方的死穴。

心中不禁再次感叹徐允辞心思的细腻与聪慧，知晓利用顾檀之的孺慕之情来击溃顾元汝的心理防线。

如果当初递来的是一封顾檀之大义灭亲检举其母的举报信，效果恐怕会适得其反。

林斩霜徐然开口，“没人告诉你吗，顾檀之在向陛下呈上这篇认罪书后，便服毒自尽了。”

闻听此言，顾元汝身形原地摇晃了几下，原先坚不可摧的面容此刻也一瞬间变得苍老许多。

她抖擞着单薄苍白的唇瓣，浑浊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不断重复着，“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林斩霜的话还在继续，只听她感叹出声，“可惜啊，陛下并不相信她的话从而赦免你，你女儿顾檀之就这么白白死了。”

“你闭嘴！”

顾元汝咬牙出声，望向面前年轻女人的眼睛里，充斥着极端的憎恨与愤怒。

一字一句道：“我不会相信你的任何鬼话！”

“无妨。”

林斩霜面上含笑，垂眸俯视着她，“毕竟圣上已然下令，要赐你千刀万剐之刑。”

“不日，你便会被拉去午门受刑，死后尸体会挂在城门楼上风吹日晒三年，受万人唾骂，而后再被挫骨扬灰，洒到人和牲畜的必经之路上，永远供人践踏。”

说着，林斩霜缓步上前，逐渐逼近对方。

“而我，会作为此案最高监刑官，亲眼看着你是如何被刽子手一寸寸凌迟、剥皮削肉、剔骨敲髓。”

顾元汝被她说的话以及迸发出的强悍气势逼得连连后退，神情惊骇不已。

“不可能、这不可能......”

最后，她退无可退，狼狈地跌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四肢发软再站不起身。

“至于你朝思暮想的死后入太庙，受后世人敬仰供奉一事。”

林斩霜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逼视着顾元汝，这个昔日无比强大的仇敌。

一字一句道：“自由我祖母代替你达成。”

最后，林斩霜平静开口。

“顾元汝，做好准备吧，你会为自己此前行的全部罪恶，付出无比惨痛的代价。”

再次打开屋门时，女人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外面的暴雨已然停了。

一时间，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不远处碧蓝如洗的天空上还挂着一轮显目的弯虹。

林斩霜抬头，定定地望着那轮彩虹，眼角逐渐沁出湿意，然而她却快意地扬起了唇角。

因为一场在她生命里连绵不绝下了十五年的大雨，终于停了。

片刻后，林斩霜收起目光，在身后掌事宫女大声宣读建元帝对顾元汝罪行判定的圣旨中。

仰首挺胸，阔步迈入面前宽敞明净的官道之中。

走向真正只属于自己的未来。

二十七个少爷

回府路上, 辛喜轻声对正倚在锦靠上阖眼休息的女人汇报。

“大人，属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徐公子从顾家接了出来。”

“他现下正在府中等您。”

林府客堂内，身穿品月色锦衣的青年正静静地伫立在一副早春景图前，久久未挪动脚步。

作画人的技法很是高超, 几乎寥寥三两笔便绘出了早春草木生机勃发、鲜嫩葳蕤的意境。

仿佛离得再近些, 便能能嗅到草茎所特有的清新浅香。

几乎只一眼，徐允辞便认出了这幅图画的是曾经林府的后山。

林偲的父亲李氏出身景朝有名的杏林世家, 是以, 林府的后山被他种满了各种稀缺的花木以及药草且打理得十分规整漂亮。

自然而然的，也就成了少年林偲带他常去的地方。

徐允辞在那里, 同林偲看遍了浔陵的春夏秋冬。

她带着他拴人参、采浆果、打栗子......

漫山遍野都留下了他们的身影与足迹。

是他梦里无数次都想要重回的地方。

然而随着林氏被灭门, 十数年的时间里，那里早就成为了一片荒野。

徐允辞缓缓抬手, 指尖一寸寸摩挲过纸张。

真想再回那里瞧上一眼啊.....只可惜, 自己没机会了。

青年怅然扬唇, 眼角沁出点点水光。

就在这时，沉稳有力的脚步自他身后响起，由远及近。

徐允辞脊背陡然一僵, 而后蓦地转过了身。

女人兴许刚从宫中回来, 身上赤红色官服还未卸下，衬得她愈发龙章凤姿、高不可攀。

看清来人的剎那，泪水瞬间模糊了青年的视线。

甚至令他忘却了呼吸。

见此情景，林斩霜一点点放缓了脚步, 走至他面前。

最后轻声说道：“允辞，我回来了。”

女人的一句‘我回来了’听得徐允辞眼泪瞬间决堤, 哭得不能自已。

他苦等了十二年、盼了十二年的爱人，终于在此刻再次来到了他面前。

青年小声翼翼地开口, 生怕惊碎了这场‘美梦’。

“偲娘？”

林斩霜点头，“我在。”

“偲娘......”

徐允辞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再次唤了一声，隔着满眼的泪水，深深地凝望着面前的女人的容颜。“我在。”林斩霜柔声答复着他。

青年笑了起来，眼泪接二连三地落下，打湿了他苍白的面颊。

“我的偲娘，你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