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关山(113)
端仪赶紧一扯谢明裳,两人静悄悄的沿着墙壁转回内室。
起身时难免细微响动,外头坐着的两位应都猜到屏风后藏了人。
谢明裳人已走近内室通道,忽地回瞥一眼。
透过琉璃屏风座的缝隙,萧挽风端坐交椅,目光直落在她身上。见她停步回眸,两边目光一碰,细微地弯了弯唇。
她如今可以清晰地分辨出了,这是见到她的愉悦神色。
端仪在前方气恼地嘀咕:“我还当他为你深夜而来,心里多少记挂你几分。你被他关了两日,饿了两日。你看看他,哪有一句问起你死活!”
谢明裳:“……唔。”
谢明裳瞥一眼周围提灯引路的众多女侍,把“他没饿着我”五个字吞回去:“回院子私下说。”
两人轻声交谈着回返端仪的院子。
关起门窗,命身边几个亲信女侍看守庭院,端仪在屋里说悄悄话。
“听我娘的意思,这回要把你留住个十天半个月。等他的新王府建好了,再把你送去。”
河间王的新王府,不就在长淮巷,谢家宅子原址?
端仪在回程路上思虑许多,有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里成型。
她郑重道:“我有个主意。我明早就给谢家你母亲那处递消息。叫她那边提前安排起来。”
“隔十天半个月,母亲送你去新建成的河间王府,你只管去。”
“河间王领着他的人新搬入王府,肯定少不了琐事挪腾。众人又刚搬去陌生所在,人生地不熟,就算两百亲兵日夜巡值也不大顶用。但那片地界你熟啊。明珠儿,大好机会不容错过。”
谢明裳神色微微一动,视线抬起。
端仪郡主也压抑着隐隐激动注视过来,在灯下握住谢明裳的手。
“我尽量让母亲多留你一阵,给谢家留多一点布置安排的宽裕时日。争取……一举成功,逃离魔爪。”
谢明裳失笑,反握了握端仪的手。
门外把守严密,屋里只有一心向着她的好友,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她附耳过去,悄悄道:“你的心意我收下了。”
“有件事我原本看不清晰,也就一直瞒着没和你说。就连家里也不知情。但最近我看清七八分了。河间王这人虽凶性,性子却护短。我自入了他后院,他似乎把我圈进他的地盘里……总之没伤过我。这次所谓三日不吃不喝,假的。”
端仪大为吃惊。吃惊之余发起了怔。
“假的……为什么要假装罚你?”
“嘘,这要问河间王自己了。他今夜找你母亲单独说事,兴许你可以悄悄地问一问你母亲。”
端仪坐着琢磨了好一会儿都回不过神:“三日不吃不喝,假的?”
“没饿着我。”
“难怪你瞧着气色不错……哎哟!那我把你抢来,岂不是犯了五表兄的忌讳!”
“我倒觉得正中他下怀。不论他为何要安排这场假惩戒,反正,有你突如其来把我抢走,旁观的人必定疑心尽去了。”
端仪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我误打误撞地还抢对了?那你母亲那边呢。我还要不要给谢家送信安排你逃脱的事了?”
谢明裳想了想:“信还是送。告知母亲我的近况,免得她担心。”
“和母亲说,先不急着筹备。河间王府如今热闹得很,我多留几日看看热闹。”
端仪露出点困惑的神色,又带心疼握紧了好友的手。
“机会难得。错过这次搬家的机会,下次脱身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谢明裳不甚在意:“人的一辈子长着呢。”
一辈子长的很。没必要瞻前顾后,被恐惧驱使而匆忙行动。
河间王府的这位主人表里诸多矛盾,迷雾重重,她看他仿佛隔着云雾打量远山,捉摸不透。
留下的兴趣,超过了逃离的兴趣。
河间王心中有什么图谋,他不曾告知,她也没问。
看在他对谢家人不错的份上,他想要做戏,她协同他唱好这出大戏,也算对得起他这些日子的厚待了。
——
门户紧闭的待客厅堂里,只有团扇偶尔来回扇风的动静。
琉璃屏风后大胆旁听的两位小娘子静悄悄地离去了。
在大长公主打量的视线中,萧挽风环顾四周,目光扫过美轮美奂的精巧布置。
“姑母人在京城,心在远野。正所谓‘大隐隐于市’。京城朝野交口称赞姑母识大局。”
大长公主微笑:“谬赞了。”
萧挽风道:“识大局三个字,还有个别称:识时务。自从龙骨山之战后,先帝北狩,圣上登基,姑母身为皇家嫡亲长辈,不曾发一声质疑。姑母果然识时务。”
上下两句,语气同样平淡,言外嘲讽之意却明显。大长公主脸色微变,摇着团扇的动作停下了一瞬。
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摇了摇,唤萧挽风的单名。
“阿折,你话里有话啊。不过姑母这个年岁,更难听的话也经得起。有话直说。”
萧挽风却也到此为止:“侄儿该说的已说完了。接下去,要看姑母如何说。”
大长公主笑看他一眼:“年轻人气盛。质问我的话,憋心里多久了?”
萧挽风又不答了。
握起大长公主府的待客茶盏,低头喝一口。
“好茶。可惜冷了。”
大长公主笑叹:“何止是茶冷呢。姑母一把年纪了,历经那么多寒暑,该冷的,不该冷的,全搁冷了。瞧瞧你那姑父,当年和你现今的模样差不多,英气勃发,从头到脚一股讨喜的牛犊子横劲儿……瞧瞧他现在那怂包样。他还自以为长进了,跟我说什么温润圆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