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花之争(103)
这种无妄之灾给谁也做不好,但总要有人顶罪先给朝廷、天下人看。
他身份就该背起这样的罪责,司礼监哪有这么好坐的。
建成帝见今日刘栩伺候的分心,循着刘栩
一道空隙跟他视线落到殿外。
劈头烈日下那张瘦弱身板微松,领口汗湿半身也挺着肩跪的笔直,只是瞧着精神像是要跪不住。
建成帝倚在椅子里,哼一嗓:“晓得你心疼他,但言官那张嘴该如何平息。”
“他们不也跪在桥外奏流言挑唆朝廷么,说祁聿宫中监办不利,连着闹出事来。遭人胁杀都是他过度苛责匠人烈日下作工,以致闹了天神降灾,他可是本朝最大的奸佞。”
建成帝话语带调侃,几分对言官这等喉舌杀人功夫絮烦。
刘栩要不是在皇爷身边可就要开骂了,明明是工部的过失,凭什么就安在祁聿头上。
皇爷意思也简单,就是处置了言官的嘴,祁聿便无事。
本就来避暑消散心思的,言官偏偏这时还要来搅扰圣意,真是不找口舌的言官便不称职。
他从许之乘手上端过茶壶,躬着身子走近。
‘君主不仁’流言起得匪夷所思,奸佞,哪里的奸佞,前朝与内廷都觉得是彼此乘机散播谣言,想要肃清对方。
这些时日内阁与六科会揖话都互相敷衍,行骂的不敢太重,原来两边人一道是在等祁聿出宫。
言官还敢将天灾奸佞侮到司礼监,真是不想活了,说没人牵头都不信。
刘栩给建成帝倾盏茶。
语调平稳:“祁聿上的文书里说了,是雷击殿顶引着了未干的梁上漆画,造成的火迟迟灭不下。”
“这等酷辣日子怎好一遍遍上漆画,画作明明就是秋日阴干方得长久,炎暑作画烘干的要不多久就得开裂。”
一反常态的事必然事出有因,话点到这里陛下也就清楚了。
“你是说有人故意。”建成帝也浑色琢磨刘栩要说的话。
刘栩垂声:“老奴没说,但也不无可能。”
“夏日本就枯燥容易起火,一道雷击在雨里能烧一夜不灭,可见其中不乏夹着人祸。再则上林苑的离奇,未必不是一道。”
刘栩手背轻轻掠过盏壁,不烫,两手捧给建成帝。
时刻瞧着眼色,缓声:“京中流言传去他省再快也要时间发酵,怎么京中这头起了雷,那边立马就能跟着喊谋逆之言?陕西、湖南、湖广离京可远着,没半个月到不了信儿。”
“闹事加急来的折子都跑死几匹马......恐是早早便有的预谋。”
建安帝知晓刘栩想往下说什么,也就着局面张口。
“谁去查合适。”
他遥遥看眼门外那道身影,刘栩就是拐着弯给祁聿辩情。
刘栩跪下答话。
“祁聿惹出来的自然他不行,前朝不信。可让陈诉去,他掌着东厂,并着锦衣卫肃清流言会快些。”
“主子总要在回宫前瞧见京中、底下一切清明不是。”
这事本就跟祁聿无关,是前朝总想将司礼监拉扯番。所有错往廷内置,将自己失误全撇干净。
祁聿跪会儿也就将言官嘴堵上半张,偏刘栩心疼这人。
他再跪下去,一会儿刘栩该磕头了,建成帝不想看见。
容他次心疼,淡淡声:“那去吧。”
刘栩心底安然,“谢主子饶他。”
建成帝起身,刘栩忙跟着起身随侍在旁。一个支手动作,许之乘退出门到庭院传达皇爷意思。
顶着正午太阳晒一个时辰,实在有些头昏眼花力尽筋疲,她虚力伸出手求许之乘搭把手。
许之乘看着他左手掌心缠着绷带,一把拽过腕子将人提起来。
“秉笔辛苦了。”
这敷衍的音嗓真是听不太出多少感情,她膝盖软了下,忙倒口口水润嗓。
干涩扯喉出声,“这事要落陈诉身上,我估计回不去宫了,这边如何排班的,我今日需要做些什么。”
祁聿果真到哪里都能适应、且有条不紊,这是真处变不惊的奇人。
许之乘见他嘴里没一个人,几分冷意:“皇爷昨儿起了好大一通,你可知为何。”
这话明显是对着她来。
祁聿赶紧自省:“我未行什么事瞒着这边,如何会与我有关。昨儿如何了。”
许之乘脸上神色微微顿滞,反复瞧看祁聿,试探句:“你不知道?你怎会不知。”
这件事应该是祁聿最高兴才对,他怎会不知情。
不用跪后,站廊下得会儿荫,身上舒服不少。
祁聿微微横眉,作势诉苦:“你是不在宫里,是不知道那两殿两楼烧成什么样子,我还有心情关注这边。快说,让我接下来避忌着些。”
祁聿催促声,余光一小宦偷摸走在屋内视野死角,偷偷给她递杯茶。
信手取过润嗓,几缕杯沿目光候着许之乘嘴里的话。
“李卜山昨晚照例巡殿......被人刺杀,那贼子被禁军堵着直接自尽,禁军至今没查出身份来。”
许之乘这话说得小心翼翼,遥想到昨日都觉得有些心慌。
祁聿听得直笑,压着声不敢出,怕惊着殿里的皇爷。
咧嘴笑半响才低声道:“我当真不知。你这么说话他必然还活着,”她连连摇头,直叹,“真是可惜,没死透。”
祁聿眼下晦暗乍凉,血戾色直朝眼底漫,颈侧青筋都起了两根。
一节赤红撞他胳膊,声音渗着叫人发冷战的毛骨悚然,拎着笑问他:“贼子尸首在哪里,我一会儿给他拜拜。”
许之乘:......
“你去拜,叫禁军直接拿了你问话。”这是什么新型作死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