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花之争(271)
光中的陆斜罩了层底暗,光倾铺下原本该亮晶晶的人此刻却灰蒙蒙的。
“陆斜,私欲就是私欲,为何选谁做替死鬼并非要有因。那时谁是东府詹事都会死,毕竟国祭出了差池那是皇家有负天命,储君不能有失,只能是臣子。而那时陛下身边最近的臣子非詹事府莫属,陛下以东府部分内臣换了兵权,易了党私。以一批臣换了一批臣。你父亲恰是被易的一部分,皇家弈棋有什么为何。”
“事不至大,案不及众,无以惊人。其冤固有,未可免也。”
君心要弃的人,就是这种结局。
陆斜静声许久。
恍然张口:“未害常因不察,致祸归于不忍。是以人心多诈,不可视其表。世事寡情,善者终无功。”
“我爹一生不谋上,却落了个换臣弃子。为陛下弑君杀父作前路,只为那早日登高的私心恶欲,荒诞,太荒诞了。”
他身形佝偻,萎靡在门前门槛上,一柄刀撑身才没倒下去。
陆斜心底大风大浪翻涌,但他已经没了力气应付。陆斜放任自己飘荡,只待某个浪头将他打下去,死了便死了。
陆斜这三日是时时刻刻护着她,但一眼也未曾正到她身上。
祁乐等他回眸已经等了很久。
听到身后有下床动静,他侧眸:“你失血过多刚捡条性命,别乱动。”
鞋趿拉的轻响到身后,陆斜不及回眸,祁乐落声在他肩头。
“你说替我拖着圣心,是要替我去死吗。”
她跑了,陆斜便没了活路。
他想一命易一命。
一张清隽绝姿容颜挤进眼底,他扭开神色不想看。
想了想,他身子脱力朝后仰,后脑最终抵在祁乐胳膊上,重重闭上眼。
“我都不明白五年前陛下做了便做了,留我一条性命做什么,为何斩草不除根。”
她心底清楚,因为陆斜身家清白,如果入驻司礼监成为此朝内廷掌印,前朝内廷能更好的合成一大局,彼此排异没有往日激烈。
他是前朝纯臣遗孤,受冤进的内廷,司礼监进前朝之人此为前朝之愿。
而内廷以他前朝孤臣正好侵占百臣之心,以他作盾遮掩司礼监、内廷下肮脏。
陛下用他正好协调前朝内廷。
陆斜与各方都是精妙的存在,与她更是。
可祁乐不想将那些烂糟了事再撕开给陆斜看,陆斜已经快承受不住了。
“愧疚吧。陛下再无耻,也该有点人性,毕竟你爹是他老师。”
祁乐抬手揽住陆斜脑袋,让他靠的更实一些。
陆斜眼底撞进祁乐包扎一圈又一圈绷带的腕子,他眼神迷在这段伤处。
宫里这些心算盘计一点也没意思,他启唇:“捡起你的名字去活着吧。”
现在了无生气的是陆斜,三日门前的坚守只想她活下来。
陆斜既然成了这个样子——那这局已然成了。
祁乐指尖故意拨拨他额心,轻声问:“陆斜,你还喜欢我吗......”
陆斜在她肩上身子绷紧,半响没说话。
他惯是随着祁乐声音思量事,可他拨不开迷障,想不了此事。祁乐此刻被摒弃在他神思之外,已经入不了脑。
陆斜木讷反应让祁乐自我嗤笑声。
“对不住。”
“那我换种说法,我死了你能接受吗。”
三日前剐心之痛重启感官,陆斜差点闷出一口血来。
这个问题更好回答,他咬重音:“别死。”
“我谈不清你对我家这些仇恨几许,你可恶残忍,但你又何不是夹在时局下、顺应了陛下私心。你不是好人,但还是别死吧。”
她活到现在岁数都没好好喘口气,人世间也不应该再如此待她。
祁乐大好年华,活着出宫隐姓埋名还能嫁人,日后家庭圆满也未可知,不用苟且在宫中不男不女的扎在阉人堆里求生,她该好好去享受余生。
想了想,陆斜认真启唇。
“我不喜欢你了。”
祁乐:......
她抚触陆斜的指尖顿了顿。
“好,如你所愿,我活着,我听你的话尝试谋求一条生路。”
陆斜一直抗旨,陛下念及陆詹事会容他半丝。
他不进宫,那就让他们一起进宫。以防陆斜激进,她有一次面圣的机会。
这就是陆斜死守此门三日的原因。
她伸手将陆斜往自己心口摁。
嘴上说不喜欢她,又舍不得她死。
“司礼监那帮人怕再有第二个刘栩,所以你很危险。我不会让你死,你与我一起活。我不需要你替我拖着陛下。”
“陆斜,别不喜欢我。此生我就只有你了。”
陆斜怔刹在祁乐声音里,在她使力摁他时陆斜略微挣扎了下,然后看见祁乐素白包扎的绷带上开始晕开血色。
骨子里惯来焦急,抬手惶惶握住她腕子。
她的心跳,跟她口中祈求声道的‘陆斜,别不喜欢我,此生我就只有你了’,两声并在一块。
陆斜看着染丝血迹的指尖,神思惝恍迷离。
祁乐怎么说出这种话的。
陆斜连着抗旨三日守在祁聿门前,新君一直明白陆斜不堪的龌龊心思。
只好下旨让陆斜跟祁聿一道进宫。
面圣该换仪容,陆斜看着自己跟她两身狼狈,拒绝传旨太监的话,扯着祁乐另一只腕子入宫。
祁乐看着牵紧她手的陆斜,大步踏飒,四方高墙硬是被陆斜走出一种活路之感。
她笑着往前一撞,踮脚攀上陆斜的肩。
陆斜猝不及防被人抱住臂膀,刚拧眸,祁乐眼底舒然的明媚骤然撞进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