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花之争(272)
这么多年第一次见笑得这样轻松的祁乐,原来她眼中是可以没有寒意、压迫、忍耐的。
他脚下一顿停下步子,肩胛朝她歪去。
凑近人:“怎么。”
祁乐仰颈够他耳垂,细声轻言。
“我当年从更鼓房走出来,去宫外第一件事就是服毒毁了身子,我此生不会有月信、终生也无子嗣,我跟你一样,也是‘阉人’。我们在宫里一辈子厮守好不好?”
“你不喜欢我,可我心悦你,我追求你吧。”
“陆督主好追么。”
祁乐说这话时全程弯着眉眼,眼中晶亮比往日更胜,活脱脱一派冰雪消融的生机盎然。
她像极宫墙里已死的春色乍然绽放,旧日的春和景明复苏,缠满人心口。
陆斜心神震动,可又撼动不了此刻骨子里的无力。
“你,先活着吧。”
那些心悦都是废话。
祁乐今日面圣就该定罪,也不知以刘栩那笔银子骗不骗得过陛下,他尚为祁乐生死捏把汗。
一旁领路的公公看着陆斜跟祁聿交颈私语,拧着眉扭开头。
清咳一声:“陛下还候着二位。”
陆斜肩胛轻轻抖动,示意祁乐从身上下去。
祁乐双手环紧他臂膀,眼中看向前方直直的宫道,再扬起颈同陆斜轻声。
“今日我若活着,这世上所有好东西我都搜罗来送给你,只求陆督主看奴婢一眼。”
“以后我们一起走下去吧。你若实在恨,我做过的事情焉知不能再为你行一次,你等得么。陛下错了,我让他给你认错。”
不认错,那就认罚。
陆斜脊梁猝然灌股凉意,垂眸看着两人握紧的手,她腕子的血迹没再沁深。一抹淡淡的红清晰展明她切实死过一次。
祁乐真真切切死过。
她为祁聿弑君过一次,还想为他再行一次?祁乐真是不要命。那是皇权至高,怎么在她口中就想路边的野白菜,随她折腾似的。
他抿唇:“走你的路。”
祁乐张开五指,悄然穿插。进陆斜无力耷拉的掌心中,紧紧与人扣在一处。
陆斜身子一绷,垂眸两人紧握的动作上。
她翩跹身子朝前,两人衣袍随风交缠叠在一起,祁乐拉着他往前速步走。
“为你我去陛下面前求条生路,陆斜,你且看我如何与你白头偕老。”
陆斜:......
随着耳畔朝前擦过的声音抬眸,眼前祁乐穿着他的赤艳职袍,空旷拢着人。但衣裳中的人没了死志,她想活着,想好好活着,长命百岁那种。
陆斜心口长久堵塞的於气慢慢泄出体外。
脚下随着祁乐一步步往前。
到了殿外,陈诉看见祁聿跟陆斜几近交融成一道的身影。
他沉声:“你真是被这张皮相救了大命。”
目光缓缓挪到身后陆斜灰败脸上:“祁聿脱光了可好看?父子乱。伦,陆斜,你爹未给你开过蒙?教你如此逆伦失礼。”
近乎睽违一月再见,陈诉还是这样尖锐。
祁聿眼底寒色,唇角却抿笑:“怎么办,我就是长了一张好皮相。”
陆斜因陈诉言语神色游变,她惯性伸手将陆斜朝身后一拨。
指腹钩钩陆斜掌心,倾身到陆斜身上:“先帝赐我的玉是不是在你手中?它能救我,还请你去取来。”
陆斜惯性为她而动。
祁乐适时牵住他转身的指尖。
“你若还想复仇,晚些来我即死。但今日你来,我活了,这辈子我可就不会叫你离我一步了。”
“我们结一对吧,余生我都仰仗陆督主过活。”
祁乐这是让他慎重选择。
要么要让她死,要活着就得一辈子。
陆斜脏腑灌了好大一股风,火速扔开手,什么结一对。
“你还是先能活吧。”
自己替陛下犯下那些累累死罪,狂言要活都难。
陆斜虽不抬眼看人,但定睛将祁乐钩他的指尖认真看进眼里,看了一路。
她能为自己挣扎片刻就好,至少不是在诏狱束手就死。刘栩金山只是缓兵计终是有限,祁乐真正要活下来还是难。
“我叫人给你取。”
陆斜自然抬手使唤自己掌家近身,祁乐按住他动作。
“你不是不喜欢我的佩玉让人碰么,我也不喜欢。你亲自去,我保证让你
看见活生生的我站在殿前等你。”
“不信我?”
祁乐如果今日实在活不了也是到了这个时局,实在挣脱不了就挣脱不了,她总不会一个人行路就是了。
“信你。你等我。”
祁乐抬手松开他,将人往外一送。
陆斜被推力斩了心神,倏然抬颈。
祁乐神色缓缓隽和,嫣然弯眸:“你终于抬头看我了。”
“去吧。我性命交给你了。”
陆斜拧眉,阴鸷目光挪到一旁陈诉身上。
她知道的活路陈诉大抵也清楚,难怪要他亲自去。
他的掌家去可能就有去无回。
“等我。”
陆斜走前特意在陈诉面前将刀握紧,一脸凶神恶煞的警告陈诉不要小人行径。
陈诉下颚指着陆斜离去背影。
“你将人骗成这样于心何忍。”
熟识祁聿的就知道,祁聿能活着走到这里基本就难死了。
虽不知祁聿会如何破局,但他不会轻易束手祁聿脸不红心不跳诓骗陆斜自己会死,陆斜那个蠢货也真是人急智短,祁聿说什么就听什么。
祁乐皮笑肉不笑,随着陈诉目光看着走远的身形。
“你们怕司礼监再出一个刘栩,我就让你们一惧成谶。陆斜是陛下五年前亲自为内廷选的掌印,你们真是狗胆敢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