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花之争(44)
陡然间马车碾压路面的声音清晰非常,路上行人倒出奇的安静,有些奇怪。
不等他问,马车停住。
祁聿拨开锦帘看出去:“你自己看病,我要去祭拜边呈月。晚点接你,别乱跑。”
如同哄孩子样温煦。
话音才落,他就被一只陌生的手搀扶住下车。
马车碾远,陆斜才渐渐听到街上人声......所以街道方才为什么这么静?
“天,那是哪位大人官仗,好大的谱。藤棍大扇,僚掾跟随,带了喝唱的军牢怎么不唱。”
“快别说,那是内相。”
“什么是内相。”
“宫内内宦、大太监......”
促急声夸张阵阵,又有人小声提点:“别说了,别说了!有人在......告了小心打桩。”
这声好像特指他们,陆斜侧耳朝声源偏听,想从繁杂街闹中再多听些。
“陆内侍别听他们混说,我们进去。”一把力轻扶着陆斜朝前走。
陆斜问:“打桩是什么。”
这人沉默一阵,当陆斜再度要开口,他才清嗓缓笑道:“厂卫老规矩了,有时抓到人......便会先拖到附近空庙祠宇榜掠一顿,就叫打桩。”
“您若是听着不爽快,奴婢这就叫人捉来任您收拾。”
先揍后抢?东厂内宦跟锦衣卫惯是不讲理,但这么不讲么。以前在家是听过,但遇着是没碰到,如今倒无故成了恶人。
他一把扯住人:“我眼睛疼。”试图阻了那人动作。
这人听他眼疼,连托带请将人往医馆里头送:“陆内侍慢些、慢些。”
步步被提醒着上台阶,陆斜便沉想,方才那老百姓说官仗大是什么意思,祁聿出宫还能带官仗?本朝律法明写,行路贱避贵,违者杖五十。
百姓避官,小官避大官。官级次一等者要下马侧立,官级相等分道而行。
若祁聿真是藤棍大扇,僚掾跟随,军牢喝唱。他这官谱可太重了,比之四品出行了,难怪一路街上不闹,原因竟在此。
陆斜身份原因只能单独在里堂私诊。
跟随的内侍屋内外来回看测、放轻动静的谨慎令人将此处围守起来,这才动手示意医师进门。
脉搭上,陆斜顿了片刻,翻手携过医师的手,在其掌心虚写:司礼监暂无事。
祁聿马车还未停稳妥,便听到车外一阵吵闹、尖锐刺耳,更听得人心绪犯燥。
“怎么回事。”
便是宅子卖了,新主也不至于在今日胆敢上门闹吧。
唐素朝前细看,回头朝车内禀告:“好似是京县令在......欺辱边呈月孤儿寡母......”
这人八成是听说祁聿出宫往这边来,晓得宫里司礼监出的‘战帖’两人较量生死之事,打算用这种方式博祁聿畅快,在他面前得个脸好顺日后仕途。
可偏偏这死正撞上了祁聿,唐素都没话形容这等蠢人。
祁聿忽地冷笑:“这是一出大戏啊,我得好好看。”
唐素听得脖子直缩,晦目都拎住心。
马车将停,她就听见一声拔高的尖锐:“他个身残不全的阉人凭什么有子送行、家人跪哭的道理,哪个朝都没这等规矩!”
“一阉人怎能有如此殊行,给本官将他们孝服扒了。”
随之门里尖叫声哭声交叠掺杂到一堆,可怜不用言语。
唐素听得额角突胀,面上又缓缓归宁。
祁聿拨手帘角,立即有人替她将车帘掀开,唐素伸出手接人下车。
她踹脚袍角下车。
门里一着绿色职袍的人挥开身旁侍从,佝着肩往她跟前来,满脸谄媚畏缩。
“祁秉笔好,卑职是......”
祁聿垂目在那张精瘦背脊上,步子没停朝屋里进。
“知道,吴圣清吴县令,宁成十四年从莒城升成京官,礼部仪制清吏司程顾程郎中座下门生。”
跨进门,宅子还是当初宅子,里头下人全没了,几日凉薄让屋内荫蔽层寒光。
一群官兵嬉笑斥骂剐脱边呈月双亲妻小孝服,他夫人紧紧捏着领口。却不敌一人摁肩、一人撕扯,一明媚妇人遭人开着家门如此侮辱......
她下颚微动,唐素当即带人进门喝停里头,自己脚下也加快。
可里头人不听,吴县令当即焦得斥责门里手下:“狗东西没眼色,祁秉笔叫停一个个听不见!滚下去,滚下去!”
她携一身伤,暂动不了手,但唐素常年跟她自是明白她性情的。越她半步一脚将妇人身前小卒一脚踹翻。
祁聿将披风解下还不等递去,那妇人毫无预兆一掌扇她脸上,凶恶瞪着她......
“是你吧,是你杀的吧!他与你同在司礼监行差,为什么,你为什么!明明前些时日才来家中同他聊到半夜,为什么!”
唐素挥手就将人钳制双肩朝地面摁,皱眉,合着边呈月杀祁聿是只字不提!
祁聿还没开口,吴圣清不知从何处来,抬脚便踹她小腹上。一下就将人踢得反呕出口腥气,双眸泛泪,哭不出声了。
吴圣清赤目:“大胆刁妇,这位是司礼监出来的祖宗,你,你竟敢发疯伤人!来人,给本官就地杖死,边呈月一屋子人全杖死。”
八日前无人敢在边呈月家邸撒野成这番样子,没个三五百两怕是连他家门都敲不响,巴结都巴结不上。
眼下......简直霄壤之别,世上多凉薄。
院中人各类哭声叫骂祁聿听得头疼,她身形晃了晃。
祁聿手上披风最终还是落那妇人身上,一个眼神唐素便知道,将边呈月家人都护进灵堂锁门。
吴圣清一时没明白意思,还谄媚着度她心思。